岑湜想起来了,纾纾入宫后不久,是他亲自惩治过此人,乃心思不纯之刁奴。
“奴婢。。。。。。奴婢在掖庭认识一名宫女,名叫香云,本出自齐乐宫,是德妃娘娘房里的二等丫头。因出身同乡,颇为交好,故以兄妹相称。我们二人在掖庭互相扶持,感情深厚。德妃娘娘大赦后,我俩虽不在一处共事,但偶尔碰见依旧交谈。前些日子,她突然急匆匆跑来找奴婢,说。。。。。。”
他刚言出香云二字,卓怜袖便已懵然,那丫头确曾是齐乐宫的。
不知是怕什么,长荣开始支吾,面容忽怵惕。
太后恐其退缩,忙激道:“陛下在此,必有圣裁,你若有半句虚假,挫骨扬灰!”
她假借岑湜之名威胁,纾纾了然,定是长荣落了把柄。
果然,长荣咬咬牙,额上瀑汗,续道:“香云入掖庭晚,是在去岁德妃娘娘生产之后。那夜她说,她知晓德妃娘娘一个秘密,但事情败露,娘娘欲杀之灭口。求我帮她脱困。”
卓怜袖眉心高隆,左右思忖,不知她与香云有何纠葛,如何凭空污蔑。
“结果,没过几天,御花园井里捞出一具女尸,就是香云!”他邦邦磕毕几个响头,声泪俱下,“陛下,好在香云已将实情告知,奴婢又遇太后娘娘陈情,方斗胆。。。。。。斗胆请陛下圣裁。”
岑湜乜眼一盯,那目光锐得像一把刀,扎进肉里,剔骨割筋。长荣冷汗直冒,湿透背心。
“你说。”他不耐烦道。
“是。。。。。。香云说,她被逐出齐乐宫是在太子殿下出生之后,但其实,她服侍德妃娘娘以来,娘娘,从未有过身孕。”
话讫,四下无声。
纾纾移眸瞅了瞅卓怜袖,她神情犹疑,仿似在想怎么无端端扯上香云。
沈苹苹抓耳挠腮,迷蒙望向岑湜。
“奴婢,奴婢有香云遗物为证,正是齐乐宫德妃娘娘亲制的丝帕。”长荣哆哆嗦嗦从怀里拽出一团东西,抖手贡道:“娘娘的绣工,可以辨认。”
卓怜袖窘迫红脸,登时立起,就要回驳。她确实赠过香云手帕,那只是修炼功夫后弃用的废物,她心疼好料子,便赐了几方给宫里丫头。
岑湜抬臂制止,按下她张口,微垂头,瓷白面色愈加晦暗。
他浓密睫毛垂坠着,辨不明瞳孔,只听冰冷的声从两瓣薄唇流出,像寒雾里射来的冰锥,捅过人心坎,“哦?你敢污蔑皇妃?妄疑大巍嗣脉?”霍地站起,冷面俯视。
因居高临下,又气势磅礴,竟真像身后有千军万马奔腾闯出,直冲面门。语声掷地,说不清的兵戈刺攮、马蹄践踏,只消一眼,肉身躯壳、三魂七魄,皆被裹挟卷走,霎时,槛边只剩个行尸走肉,气都喘不开似。
长荣呆呆滞在那里,脑中嗡鸣,手脚冻结,浑没了精魄。
“敢侮到朕头上?欺君之罪,当诛九族!混账东西!”他威仪滔滔,厉声呵斥,眼中沉□□霜似,长腿一踹,脚下人影如断了线的风筝,砰一声,轰然砸入庭中。
明烛下,尘屑乱飞。长荣“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头一歪,立时昏死过去。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衔接无缝,满座瞠目结舌。
太后从未想过他会亲下死手,望着阶下那一抹血红,耳中炸响,双脚发软。等回神,岑湜已转身面对——
玉面修罗。
她脑中只余四字,犹如冰水兜头倒下,齿关打颤,呼吸都一窒。
《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五代十国)韦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