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安愣了下,摸摸眼角,不甚在意地一笑:“先前在前线治伤兵,不小心被人撞到,折断的缝合针扎伤的。当时忙,没来得及处理,就留了个血痣。”
这位置刁钻,若再偏两分,只怕就要扎进眼睛里。
姜鹤羽皱眉:“平日怎么教你们的?医者先保住自身安危,才能救更多人。”
“弟子记下了,都听师傅的。”赖安乖乖听训。
他矮下身去,姜鹤羽这才发现他身后无声无息站在门口的人。
“阿兄?”她唤他,“怎么不进来?”
赖安身形一顿,回过身去,朝着那个神色莫辨的男人拱手,温和笑道:“江大人。”
江离目光从他面上划过,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他越过赖安,握上姜鹤羽的手腕:“阿羽,蒋都尉找我们过去。”
说是蒋峰毅找,只怕多半是赵恒借了名头,有事相商。
姜鹤羽会意,顿时也顾不上这边了,对赖安道:“那我们往后有空再聊。阿妧和陈硕也来了,你正好去跟他们叙叙旧。”
“好,师傅慢走。”赖安垂着头,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营帐群中,才抬起头,眼尾的血痣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西南边境的战火蔓延数月,睡虎涧大捷后,联军又连获几场胜利,终于引起了长安的注意。圣人腾出手来,抓住时机,下令大将军王骁领兵七万驰援,西南各州边军从旁协助,务必一举收复叛离十余年的安西。
王骁将一万兵力派往益州,自己则率领主力直击陇右,与西南联军形成合围之势。
边军这边,虽未见到援军,但已然能感受到前线压力骤降。
打打停停,终于在除夕前几日,见到了援军的真面目。
“姜司药,江司马,别来无恙啊!”
疏朗的笑声传来,正趁着天晴晒药的姜鹤羽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银甲的小将骑在高头大马上,红色的盔缨随风飘动。
“彭校尉!”姜鹤羽有些意外,与江离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药材,迎了出去。
彭青梧翻身下马,扬眉:“如今可是都尉了。”
姜鹤羽笑了,从善如流地拱拱手:“彭都尉。”
彭青梧回了礼,看向一旁不动如山的江离:“江司马还与我置气呢?”
江离挑眉:“我何时气过?”
彭青梧一愣,二人相视而笑,过往的嫌隙恍若过眼烟云。
恰逢除夕,无论是大夏人还是吐蕃人,谁不是离家千里,在外拼杀。往日打得你死我活的交战双方,都默契地选择在这一天休战,好歹过个年。
联军驻地,营地里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篝火,将士们围着篝火烤肉饮酒,难得有了片刻的清闲。
彭青梧拿着酒坛,在江离和姜鹤羽身边坐下,喝了口酒,看着江离熟练地替姜鹤羽烤肉,一时有些感慨:“这些年,我很多次都会想起当年在路上同你们过得那个除夕。”
“那会儿粗茶淡饭,浊酒几坛,心中却是真的畅快。”
这伤春悲秋的模样,倒是不像他了。姜鹤羽有些奇怪:“彭都尉这些年过得不顺心?”
“倒也不是不顺心。实际上,是太过顺心了。”彭青梧笑叹一声,将酒坛放在地上,伸手拨弄了一下火堆,“曾经我信誓旦旦地与你说,我所得来的一切,都是凭本事挣来的,与家族没有半分关系。可后来见得多了,才明白,原来能付出一分便真的收获一分,本身就是依托了家中荫庇。”
姜鹤羽撑着下巴,没说话。
世道确是如此。若论带兵打仗的本事,蒋峰毅比彭青梧强上不少,可他却被一压再压,直到胡成死了才得以崭露头角。而她和江离,若非有赵恒这一层关系,楚王也不可能对他们如此上心。所谓的人脉、关系,说穿了也就是一个信任度的问题,博取到了某个人信任,自然便成为了人脉。
她沉默片刻,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听下面的人说,都尉最近在向他们打听一个姑娘?”
彭青梧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是一个世叔,听闻我被派到益州,便拜托我找一找他家那位为了开店四处乱跑的女郎。”
姜鹤羽脑中灵光一现:“开的可是脂粉店?”
“正是。”彭青梧双眼一亮,“姜大人见过她?”
姜鹤羽摇摇头:“或许与都尉说的不是同一人,况且——我上一次见她,也是很多年前了。”
“这样。”彭青梧泄了气,小声嘀咕:“还真是个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