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詹姆斯四世率领一支庞大的军队跨过了英苏边境,开始了对英格兰的入侵。
玛格丽特一世闻讯立即召开枢密院会议。会上,她对萨里伯爵托马斯·霍华德说道:“霍华德阁下,你平常就负责北部边界的戍边事务,对北方的地形和作战方式有着深入的了解。我现在任命你为国内军队的最高统帅,接下来便是证明你的忠诚的时刻。”
托马斯·霍华德身为约克王朝的遗老,不意自己还有重获重用的一天,连忙起身,深深鞠躬道:“陛下,您的信任是我莫大的荣幸。我向上帝起誓,将尽我所能守护英格兰的北方边境。”
玛格丽特一世满意地颔首:“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忠诚。英格兰的常备军也已经整训了有四年之久,到了该检验成色的时刻了。”随即她又宣布,“传令莱尔子爵,收缩在图尔奈的攻势。袭扰法国以支援英格兰的盟友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我们要全力应对苏格兰的侵略。”
有顾问提出了异议:“可是陛下,现在军队的主力仍留守国内,军需补给也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们实在无需如此严阵以待。现在法兰西困于南方的战事,内部根本无法组织有力的反击,正是莱尔子爵拿下图尔奈的大好时机。”
“虽然英格兰对这次保卫战早有准备,但苏格兰这次入侵的规模也是空前的,军队足有四万人之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玛格丽特一世摇头道,“在法兰西多占一座城池少占一座城池又如何呢?等到他们从纳瓦拉和意大利的战争中抽身,以英法之间的国力差距,现在英格兰吞下去的等到战后谈判时还是要吐出来。”
玛格丽特一世朗声道:“绅士们,我知道你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践踏世仇法兰西的土地。我也一刻不忘夺回英格兰在法国的失地。但实力的天堑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弥补的。我们当下能做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丝提升英格兰国力的机会,例如近在眼前的苏格兰。詹姆斯四世居然胆敢以身犯险,我便要他有来无回!到那时候,凭借我的妹妹伊丽莎白王后和外甥女玛丽公主,我们将在苏格兰大有可为。”她转向托马斯·霍华德,“你能做到吗,萨里伯爵?”
托马斯·霍华德只觉得胸腔中情绪激昂,当即单膝跪地道:“谨遵吾主之意,女王陛下。我将以詹姆斯四世的鲜血,灌溉您的花园。”
……
9月9日,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军队在弗洛登山决战。托马斯·霍华德特意选择了有沼泽和灌木丛掩护的崎岖低地部署英军。虽然苏格兰人处于高地,但由于炮兵水准低下,他们发射的大部分炮弹都只是飞掠过英军的头顶。英军的火炮却能对高地上的苏格兰军队造成杀伤。
詹姆斯四世于是下令所有人走下高地,与英军近战肉搏。然而苏格兰方阵步兵的训练和作战方式依然落后,在遭遇敌人近战时很难保持方阵的紧密。加之英军的阵地位于崎岖地带,苏格兰步兵的两翼在进攻开始后很快出现了整体性溃败。
在中路,詹姆斯四世和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一起,逼着英军阵线不断后退。但他们在托马斯·霍华德特意挑选的不平坦的地形上,始终无法完成决定性的一击。
僵持了数小时之后,双方都几乎耗尽了全部的体力。詹姆斯四世在战斗间隙脱下了头盔,想让自己喘上一口粗气。但一支突如其来的流矢,却直接射中了他的面部。詹姆斯四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吞没在了乱军之中。
国王一死,苏格兰军队方寸大乱。本就精疲力竭的苏格兰中路精锐也再支撑不住,整个分队在绝望中一哄而散。
在这一天的厮杀中,苏格兰军队几乎被全歼,英军方面却只有一千五百人战死。苏格兰这场耻辱性的大败,似乎已经注定了它沉沦的终局。托马斯·霍华德也遵守了他出征前对于自己所侍奉的君主的承诺,向玛格丽特一世献上了詹姆斯四世的血衣。
消息传到爱丁堡后,王室大管家立即当着伊丽莎白·都铎、玛丽·斯图亚特和所有留守苏格兰的贵族重臣的面,宣读了詹姆斯四世南下英格兰前便已立下的遗嘱:“……如我在此次战斗中遭遇不幸,若王后生下一个男孩,他将是新的苏格兰国王;若仍然是个女孩,我们的长女,玛丽公主,将继承王位。伊丽莎白王后将为苏格兰未来的新王摄政,只要她没有改嫁……”
伊丽莎白·都铎死死掐着女儿的手,以抑制几欲溢出喉咙的狂笑。忍耐了这么些年无爱的婚姻,终于让她等到了大权在握的这一天!年仅两岁的玛丽·斯图亚特虽然尚且不能理解父亲的离世,但被母亲掐痛的她颇为应景地嚎啕大哭起来,为大厅中暗流涌动的微妙气氛平添一丝悲伤。而各怀心思的苏格兰贵族们也一边哀悼先王,一边暗暗地将莫测的目光投向似乎板上钉钉的摄政王太后与女王。
……
就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局势发生巨变的同时,欧洲大陆上的战事也渐近尾声。费尔南多六世占领了纳瓦拉王国南方包括首都潘普洛纳在内的大部分土地,并将其并入卡斯蒂利亚。这一胜利不仅成功将西班牙的北部边界推进到了比利牛斯山脉,也为费尔南多六世戴上了纳瓦拉国王的冠冕。
“我亲爱的玛吉,现在你也是纳瓦拉的王后了。”费尔南多六世在给玛格丽特一世的信中这样写道,“我已经在上纳瓦拉颁布了一系列法令,确保原住民的权益和传统习俗得到尊重。现在上纳瓦拉的社会秩序已趋于稳定,我想我很快就能回到你和亚瑟身边。”
法兰西被彻底驱逐出米兰公国之后,欧洲各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外交舞蹈。昨日的敌人可能是明日的盟友,因此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后,不妨在今日向昨天还打生打死的对手展露善意。英格兰、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和神圣罗马帝国纷纷开始与法兰西进行和谈,以期达成新的平衡均势。
丈夫去世两个月后,苏格兰王太后伊丽莎白·都铎于斯特灵城堡生下了一个女孩,但这个孩子只活了几个小时就夭折了。
在临产之前,伊丽莎白·都铎曾乘小船去往加洛韦海岸的圣尼尼亚斯朝圣,祈求上帝赐予她一个儿子。斯图亚特王朝的男性后裔并未灭绝,玛丽·斯图亚特的堂伯,奥尔巴尼公爵约翰·斯图亚特可还在法国活蹦乱跳呢!万一伊丽莎白·都铎这次没能生下男孩,尽管有詹姆斯四世的王室遗嘱在,玛丽·斯图亚特的王位也并不稳固。但最终,伊丽莎白·都铎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尽管并没有经受过正统的政治教育,伊丽莎白·都铎在这一刻倒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锐,迅速意识到了看似鲜花着锦的大好局面下涌动的暗流。她刚能从床上起身,便在斯特灵召开了苏格兰议会,再一次宣读了詹姆斯四世的遗嘱,要求贵族们向新任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宣誓效忠,并承认伊丽莎白·都铎作为摄政王的地位。
在前不久的弗洛登战役中的大败,几乎将詹姆斯四世积攒许久的苏格兰国力一举耗尽。苏格兰贵族们犹自被英格兰的国威所慑,自然不敢在此时反对身为英格兰公主的伊丽莎白·都铎。
苏格兰大贵族安格斯伯爵阿奇博尔德·道格拉斯曾随詹姆斯四世出征英格兰,却在建议国王谨慎行事后被送回国内,倒也因此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得知国王战死、苏格兰全军覆没后,他简直被英格兰吓破了胆,此时更是第一个高呼“天佑玛丽女王!”
在安格斯伯爵的带头效应下,别管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苏格兰贵族们纷纷向玛丽·斯图亚特效忠。伊丽莎白·都铎只觉得如同置身云端,此生还未有过如此舒心畅意的时刻。
……
加冕典礼当天,玛丽·斯图亚特柔嫩的脖子上系着下摆缀饰貂皮的深红色天鹅绒斗篷,身着镶有宝石的绸缎长袍。林斯顿爵士牵着她庄严地走进斯特灵城堡的王家小礼拜堂。礼拜堂内,林斯顿爵士将玛丽·斯图亚特带到圣坛前,轻柔地将她抱起安放在王位之上。
苏格兰大主教班布里奇宣读了加冕誓词,玛丽·斯图亚特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依然按照母亲前几天要求她背诵的内容作出了清晰流利的回答。此后,枢机主教施以涂油礼,将圣油涂在玛丽·斯图亚特的背上,胸部和手掌上。伦诺克斯伯爵将沉重的节杖放在她的小手上。阿盖尔伯爵阿奇博尔德·坎贝尔觐献了国剑,枢机主教将这把三英尺长的剑束在玛丽·斯图亚特的腰上。
然后,阿伦伯爵詹姆斯·汉密尔顿拿来王冠。枢机主教小心翼翼地把王冠戴在玛丽·斯图亚特头上的天鹅绒饰环上。伦诺克斯和阿伦伯爵亲吻她的面颊以示忠诚,随后其他的高级教士和贵族跪地,以手触冠,宣誓效忠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
玛丽一世如此年幼就登基为女王和独特的仪式,使得这场典礼一时在欧洲成为街谈巷议的焦点。得知外甥女兼教女成功加冕,玛格丽特一世沉吟道:“我认为现在是时候考虑和苏格兰建立一种新的关系了。小玛丽的存在是一座桥梁,而不是障碍。我们可以通过她,为两国未来的和平打下基础。”
费尔南多六世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么,我们该如何让这座桥梁发挥最大的作用呢?”
“亚瑟。”夫妻俩在片刻的沉默后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