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嘉没料到邬则会忽然抬头,刚才的反复纠结在两人对视上这一刻有了答案。
或许这是上天帮她做的选择,救他一次。
邬则安静地盯着舒嘉。
然后,视线慢慢往下,瞧见她脚边不远处的玻璃碎片。
那是他刚刚丢过去的。
理性被吞没的时候,头脑里常会升起一种强烈涌来的毁灭欲。
所以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总是想要弄碎些什么东西。
甚至会极度悲观地渴求世界下一秒能够和这些玻璃制品一齐毁灭,这样的话,这个令人失望的,没有任何光芒透进来的人生就可以一键归零,他再也不用为了别人而活。
花瓶没有伤到她,邬则收回目光。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似乎是松了口气,似乎腾起了一种隐晦的侥幸,只是他不想承认。
这时候,舒嘉已经换上忧心忡忡的面具走到邬则身边。
她在男人身旁蹲下,轻轻将医药箱放在地上,旋即扬起脑袋脑袋看他,很关心的语气:“小少爷,地上不凉吗?”
邬则偏了偏头,没吭声,也没看她。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视,那个吻压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舒嘉腹诽几句,手上却非常贴心地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她猜到邬则可能会觉得冷,所以刚才走过来的时候顺手在沙发上扯下来一条毯子。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触碰,邬则失神的视线一顿,逐渐恢复焦距。
他微微垂眸,看清了女孩葱白纤细的手指,看清了她帮自己掖好毯子的动作。
再往上,看清了她专注而认真的表情。
奇怪,明明原本没觉得冷的,可是此刻他竟忽然觉得有些温暖。
这时,邬则忽然想起自己胳膊上还有很多伤口。
一定很吓人,也很丑陋,她全都看见了。
没有人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他原本就是个令人憎恶的怪物,原本就不讨喜。
他只会一次次地把别人推开,他只会一次次让人失望,让人痛苦,给别人带来苦难。
他根本就没有喜欢上一个人,或是让别人发自内心喜欢上他的能力,根本没有。
于是在舒嘉打算掀开毯子,帮他上药的时候。
邬则冷冷地移开目光,继续用阴狠的口吻说着伤人的话:“你没听见我说的话?我叫你滚出去,别碰我。”
此时此刻,这条单薄的毯子像是成了挡在他自尊上方的壳。
一旦被人揭开,他最难堪,最狼狈的身体就会暴露在别人眼前,他不能接受。
尤其不能接受,如果看见的人是舒嘉。
其实邬则也不知道此时的心态因何产生,他只知道,如果非要有人处理他的伤口,或许蔡停和家庭医生他也能默许。
但唯独不能是舒嘉。
只是,为什么不能是她?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很多情绪晦涩复杂如天书,但有一件事邬则没办法欺骗自己。
几个小时前,当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从自己的父亲口中传出,当皮开肉绽的痛苦降临在他身上时,他眼前竟破天荒地浮现出舒嘉的脸。
“尽早认清现实吧,邬则。如果邬家真有倒台的那一天,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下手都会比我狠。”
而那时,他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
不是所有人,你说错了。
她就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