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天处。
“师姐,周大人曾经弹劾过禧宁福晋。”沈自寒道。
柳榴拿出几份旧账簿和信札,道:“这是前几日我们从户部找到的,记录了这些年禧宁王府私下买卖流民为人奴的往来。
“周大人是谁害死的,你我都清楚。禧宁王府不过是那人的枪罢了,那人最擅长借刀杀人,祸水东引。”柳榴神情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对那人起疑心了……”沈自寒开口。
“自寒!”柳榴打断,语气严肃:“只有皇上才与我们有……”柳榴道。
“那周大人呢?”沈自寒激动起来,他想起自己第一回见到周辅恩,那时的周辅恩只是个监天寺监正,而自己也不过是个被迫为奴的丧家之犬……
十二年前,监天寺。
穿过摞摞古籍旧典,一个清瘦的背影负手而立。
孤山亦寒踏入寺宇,试探着开口:“周大人?”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寺宇内,周辅恩转过身,他目光如炬,仔细地扫视着他。
“寒公子,久违了。”
周辅恩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走向孤山亦寒。
“顺宁太初36年冬,先帝病薨,徒留下一道继位遗诏,奈何有奉命守诏之臣,屈于虎鼠,匍若蝼蚁,衣冠狗彘,偷生于世……”
周辅恩膝盖微曲,蓦地跪下。
“世子,下官便是那戴罪之人──周辅恩!”
热泪划过双颊沧桑,如断线之珠滚落下地,他哑声。
“我周辅恩自先帝创业之始入关,为奴为仆,半生有余。我自知阉人一个,不求成圣成贤,但求无愧于提拔之恩,无过于春秋基业!”
“先帝卧榻,江山动摇,太子离京,孤山冕宁一党踞占朝堂,我虽知传位遗诏迟早落入他手,可周某不甘啊!奈何这孤山冕宁以臣之妻女相挟,臣无奈,只得先应下,妄图作缓兵之计,可太子……”
周辅恩哽咽着。
“太子被赐死,局势已定,周某只得挺而走险,以假乱真,将真遗诏藏于竹林风骨处。那遗诏上,遗诏上写的承正统者,实为先太子孤山候啊!今先太子已死,那,那真正的临政之人,当为您——世子孤山亦寒!”
坚定而浑厚的声音响彻寺庙,周辅恩用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孤山寒鸣。
“世子,您若问罪,辅恩甘愿领受!只愿您能重振朝纲,还天下一个清明!!!”
他的言语中充满悲壮,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那未尽的忠贞做最后的注脚。
孤山亦寒身形微动,眸光深邃如寒潭,他嘴唇翕张:“大人,诏书何在?”
“先皇沈相之地,臣下听闻孤山冕宁旧党赵诀已死,想必是到了新王肃党之时,孤山冕宁知我本心无意归顺,又是知他夺诏之人,断然不会放过我。周某终有一死,唯愿以不悔之心,将功补过。”
“臣已与沈相谋划好,在七月初七祈安日那天,会有人混迹在流民暴乱中将您‘劫走’!您在宫中多待一天,被孤山冕宁发现的机会就多出一天。趁如今他们还只闻其名,不见其面,我们应尽快出宫!”
话已至此,孤山亦寒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世子?世子?”周辅恩疑惑地喊道。
孤山亦寒回过神来,艰涩启唇:
“出宫吗,我……”
天公不作美,一道响雷劈裂云层,没由来的大雨倾盆而下。
那天,离开路上,浑身湿透的他仿佛被抽了神魄,悲伤如滔滔天洪泼下,直至雨停。
后荒山的一花一草沾染着滂沱气息,他眼中隐隐出现开满了桃花的绿藤秋千。
秋千悠悠荡起,狄夷肥裙被风灌起个大包,从里面伸出的小手抓紧绿藤……
他听见对面传来甜甜的声音,如三月桃花春融雪。
“小宫侍,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