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徐澄月拦住他,站到前面,十分有担当:「好,是我不对,你打回来吧。」
比起皮肉之痛,她更害怕阿嬷似唐僧喋喋不休的教训和殃及母亲。
「不行澄澄。」方之敛说:「要打也是我来,你是为了帮我。」
徐澄月将他拽到身后,「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来。」
而机灵的岳清卓早已跃出他们的视线之外,偷偷溜进办事处去找阿爷。
男孩的话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因对方是女孩子而心软,他活动着腕骨,一步一步朝徐澄月走去。
噼啪清脆的骨头响声此刻犹如午夜索魂的倒计时钟声,徐澄月在等待中忐忑想像男孩的拳头落到身上会有多痛,而这种痛也被害怕无限放大。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骨折了,她已经感受到拳头带起的风了。
「小北。」
男孩的拳头停至离她脸颊五公分的位置,徐澄月却因双重压力和江阿爷中气十足这一吼,吓软了腿,差点站不住。她用脚尖紧紧抓住地面,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胆怯。
「你们怎么都在这?」江阿爷拎着一个行李箱,身后跟着岳清卓,「来的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个人,江韫北,我孙子,清卓的表弟。来小北,小北,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江韫北眼睛扫向徐澄月,瞥一眼她打晃的腿,哼一声,真没出息,他只是装装样子,拳头离得那么远,力也没用多少,就吓得腿软了,十几分钟前单殴他的时候不是还挺狠吗,让他打回去的时候不是挺硬气吗,外强中干!
他气还没消,讽刺道:「被一头披着狼皮的羊给打了。」
徐澄月脸一红,无言以对。
这是2002年,他们十一岁,在芜洋镇的小学上学,九月份升六年级。暑假一个很稀松平常的下午,徐澄月因认错人,把岳清卓的表弟江韫北,揍得鼻青脸肿。
第2章
场面一时有些像三堂会审。江阿爷是主审,了解事情来去脉后,发挥一村干部的威力,说会去找水合村反应这个事,而对徐澄月错手殴打江韫北一事,大手一挥,只一句话带过:小孩子之间打闹,正好,不打不相识。
陪审的江家父母也是一脸和气,知道徐澄月是为朋友出头,还赞了句「小小年纪就这么讲义气」,又瞧瞧儿子由红转青的脸,心疼也有,但好笑更多,居然被一个女孩子压在身下打,说出去要丢死人的。末了不忘告诉徐澄月,下次要给朋友出头不能单枪匹马去,要吃亏的。
面对江家人宽容和善的反应,身为肇事家属的徐家人更愧疚了。徐爸徐妈虽然欣慰女儿对朋友的义气之举,但对打架斗殴还是不赞同的,当下便让徐澄月正式向江韫北道歉。
于是场面变成徐家歉意十足地赔礼道歉,江家应了这个又应那个,「没关系,不用放心上」念来念去。最后还是江韫北姑姑,岳清卓的母亲,江菀站出来,说今晚去徐家聚餐,欢迎弟弟弟媳回来,也算徐家给这场乌龙事件的赔礼,几家人一拍即合,这话题才过去。
而被忽略的当事人,倚着柱子,见父母爷爷姑姑没有来慰问他的意思,火气极大,隐忍没发,最后憋到受不住,变成无语的笑,牵扯到上过药的伤口,又放下嘴角,双手抱胸,冷眼看向对面的始作俑者。
岳清卓对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表弟一事还有些愧疚,但这也不能怪他,江韫北自出生就被外出做生意的父母带在身边,早些年回来得还算频繁,自她记事后,舅舅一家的面容便是模糊的,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7丶8岁的孩子哪来这么好的记性,况且,孩子的样貌一天一个样,三年前还没她高的表弟,现在她需要踮脚才能与看到他的眼睛。
「那个小北啊,」岳清卓清清嗓子,开口:「你的伤还好吧?」
江韫北一点不给比自己大三个月表姐的面子,「不好。」
不和善的表情和冷冷的语气,直接将话堵死。岳清卓是个脾气爆的,瞬间忘记前一秒还愧疚认不出人,这一秒就要拿出表姐的架势教训不上道的表弟。
被方之敛按住。
「韫北,我听江叔说,9月份你就要来这边上学了。」方之敛先和他套近乎,「那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一个姿势太久肩膀有点酸,江韫北面不改色地换只手搁前面,还端着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嗯。」
「那开学前,我们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学校在镇上,骑车二十分钟能到。」方之敛碰碰徐澄月的膝盖。
徐澄月立马搭腔:「对,明天先带你去学校逛一圈,我们学校可好看了。」
「行啊。」江韫北终于放下手,伸个腰,瞥一眼徐澄月,笑得格外真诚。
方之敛松口气,徐澄月却觉得,他那笑里,藏着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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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聚餐格外隆重。徐妈把只有在过年和大节才会毫不保留露出的厨艺一一展现:生腌虾姑丶清蒸石斑鱼丶牛肉炒芥兰丶排骨鲍鱼汤丶白果莲子甜汤丶清炒油菜芯,还差使徐爸去镇上那家常年排长龙的店买烧鹅,六菜一汤,都快赶上吃席的排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