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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距离四川1800公里,距离四川越近,交通工具便越难寻,几乎没有任何交通设施敢在这个时候进入四川,余震一触即发,没人会向着死而去。
除了江闯。
还有这么一群人。
江闯望着面前的大卡车,他愣了愣,那写着“日照地震志愿队”的红色横幅很醒目,车上男男女女都有,听着口音就不像四川人。
他问:“你们是朝着汶川去吗?”
司机大哥很热心肠,在他们的口中江闯了解到,这两天有不少外省的民间救援队自发性的朝着汶川地震带去,能协助解放军一把是一把。
他顺利的坐上了车,而这个时候,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
2008年5月17日,纪徊青依然杳无音讯。
江闯几乎不敢合眼,他看着远方一座座掠过的大山,总想着,翻过这座山,再越过那条河,就能到达北川,到达纪徊青的身边。
进入了以汶川为中心的地震带后,车上的气氛忽然一度沉重了下来。
狭窄的土路子上,灾民朝着外涌,背着救灾工具的解放军朝着里走,还有不少医护人员紧随其后,手里都拎着消杀剂,很重,估摸着每个人都负重将近30多斤。
江闯看向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无不惶恐之色,灰头土脸,还有不少已经残疾了的人被驮着向外走,只想早早离开这座大山,前往平原。
进入了阿坝州,和救援队分道扬镳,江闯又开始了徒步,一路上他打听了许多消息,举着纪徊青的照片问那些朝外走的幸存者——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有些精神尚好的人可以回答个一二句,有些和疯了一样把他的手机拍落在地上。
“地!土地会吃人!吃人了!”
那个少女摇摇晃晃的跑了开来,江闯颤着手,默不作声的捡起手机,他轻轻擦拭了下屏幕,擦拭过照片里露出虎牙尖冲着镜头只笑的少年的脸颊。
可怎么就擦不干净呢,一点一滴的水渍落了上去,江闯抬起头,才惊觉是自己的眼泪。
“娃娃儿?”
江闯忽然被叫住,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熟面孔,是北川开大巴的李师傅。
“真的是你?”李师傅放下挑着的扁担:“你怎么往北川去?余震还没停下嘞。”
江闯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拽着李师傅的衣袖:“叔叔,你、你见过他吗?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
李师傅盯着那个照片看了许久,他摇头:“我没见到这个娃娃,你晓得地震开始的时候他在哪里不?”
“北川一中。”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住了,他别过头,满是血疮的手在颤:“我出来的时候听别个说,地震开始的时候,靠着北川一中的那个景家山给塌陷了,学校全被砸完了,没得几个人活。”
江闯的背脊想挺直许多次,可还是被压垮了,他佝偻着背没说一句话,继续朝着北川走。
北川外围的情景已经足够的触目惊心,可真正踏入北川县的那刻起,浓烈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
耳边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所能见到的尸体便是成百,那些人扭曲着身躯,折叠在水泥钢筋倒塌下的每一个缝隙里。
大地里隐隐约约还传来了微弱的呼喊,叫着“救命”,问着“谁来救救我?”,那些被深埋在地底下十几米深还存活着的人,因为技术原因,那些坍塌的重物无法被移开,只能一声一声的喊着,直至死亡。
走到曲水小学,面前的一排空地摆放了十几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其中一个江闯很眼熟。
淡粉色,上面还挂着个小熊猫。
他的心忽然颤了下。
一个满脸血渍的女人跪在了搜救队面前:“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解放军同志,我孩子还没出来呢,五天了,她被埋在地里五天了,她没有出来,她还没出来啊。”
搜救队同志朝着她说了些什么,惋惜的摇了摇头。
女人呆滞了许久,她朝着那摆放整齐的书包爬了过去,举起那个淡粉色挂着小熊猫配饰的书包,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把书包紧紧的抱在怀里,这几天近乎流尽了泪,她甚至哭都哭不出来,呢喃道:
“玉书,玉书啊……”
“妈妈还没带你去大理,我们还没有出过北川啊。”
那个小熊猫挂件不小心被甩在了一旁,江闯捡了起来,他塞进了王婶儿的手里:“这是玉书的。”
随即他拖着劳累到了极限的身体朝着北川一中走去,这一周江闯每天都食不下咽,吃一次吐一次,他也不睡觉,害怕一闭上眼就会出现纪徊青被埋在废墟之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