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未亮凭借着那张用“诚意”换来的工作报道凭证,“伊莉娜·科瓦奇”准时(甚至提前了一点)出现在了“泰坦重工”那庞大得如同怪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厂区门口。
这里是帝国重要的工业基地之一,为帝国的战争机器和庞大的基础设施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各种零部件。
厂区外墙高耸,布满了铁丝网和自动警戒炮塔,入口处戒备森严,所有进出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扫描和安全检查——这种严格,似乎更多是为了防止工人携带“违禁品”或进行“破坏活动”,而非保护他们。
她随着如同灰色潮水般涌入的工人队伍,通过了身份验证(她的伪造ID再次顺利过关),然后根据凭证上的指示,在迷宫般的厂区内部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标识着“附属第三零件打磨车间”的巨大厂房前。
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油污的金属大门,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她的鼻腔——是金属粉尘、过热的润滑油、臭氧以及某种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伴随着气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持续不断的机械噪音。
车间内部空间巨大,但光线却异常昏暗,只有头顶上少数几排功率不足的照明灯发出惨淡的白光。
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粉尘。
一排排巨大而笨重的自动化(或者说是半自动化)打磨机床,如同史前巨兽般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机器运转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和沉闷的撞击声。
在这些机器之间,穿着统一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色工装的工人们,如同机器上的零件般,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
有的负责将粗糙的金属坯料送入机床,有的负责监控仪表盘上不断跳动的、往往是红色警告的数据,有的则是在生产线的末端,将打磨完成(或者未完成)的零件进行分拣和装箱。
他们大多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脸上和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金属粉尘和油污。
长时间的噪音和恶劣环境,似乎已经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生气。
“伊莉娜”拿着报道凭证,找到了车间的工段长办公室——一个用透明合成材料隔出来的小隔间。
工段长是一个名叫格里格斯(Griggs)的中年男人,身材粗壮,脸颊松弛,穿着一件相对干净一些的蓝色工装,正翘着二郎腿,对着一个小型娱乐终端看得津津有味。
伊莉娜敲了敲隔间的门。
格里格斯不耐烦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当看到她的容貌和那件(虽然宽大但仍难掩曲线)的风衣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有评估意味的光芒。
“新来的?伊莉娜·科瓦奇?”他接过伊莉娜递过去的凭证,漫不经心地在终端上划了几下,“嗯,记录没错。分配到……F区的精细打磨组。”他顿了顿,手指在终端上悬停,“不过……F区那边今天人手满了。你先去C区的粗磨生产线顶一下吧。那边缺人。”
塞拉菲娜(伊莉娜)心中冷笑。
她很清楚,所谓的“精细打磨组”通常环境稍好,劳动强度也略低,而“粗磨生产线”则是整个车间环境最差、粉尘最大、也最累人的地方。
这显然是新人的“下马威”,或者是……某种暗示。
她没有表示异议,只是维持着“伊莉娜”那种怯懦顺从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工段长。”
格里格斯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油腻的笑容:“很好。C区的负责人是老巴特,你去找他报道就行。”
他顿了顿,身体向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以为“和善”的语气说,“小姑娘,刚来这里不容易。C区那边……灰尘大,对皮肤不好。不过呢……”
他拖长了语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如果你‘懂事’一点,等F区那边有空缺了,或者……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岗位,比如……仓库记账什么的?晚上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办公室……我们‘聊聊’工作安排?”
这赤裸裸的暗示,甚至比昨天行政登记处的科尔宾更加露骨。
塞拉菲娜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烟草、劣质酒精和权力腐败的臭味。
她的指甲再次掐入了掌心,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谢……谢谢工段长的好意。”她低下头,声音细微,“我……我刚来,还是……还是先熟悉一下工作吧。我会……我会努力干活的。”她再次用工作作为挡箭牌,委婉地拒绝了。
格里格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别在这里碍事!记住,C区的产量指标是每天800个标准件!少一个,或者次品率超过千分之五,都要扣工分!工分不够,月底的配给可就……”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塞拉菲娜(伊莉娜)再次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恶心的小隔间,走向了标识着“C区”的、车间深处噪音和粉尘最严重的地方。
这就是帝国的基石?
她一边走,一边冷冷地思考着。
用最低的成本,榨取最高的价值。
无视安全,漠视健康,用生存配给作为枷锁,辅以基层管理者的层层盘剥和腐败……她看到C区的景象更加不堪。
机床运转的声音更加刺耳,空气中的金属粉尘几乎浓得化不开,许多工人甚至连最基础的防护口罩都没有佩戴,或者佩戴的也是早已被粉尘堵塞、失去作用的劣质品。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操作失误,手指被卷入传送带,发出一声惨叫,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然而,负责C区的老巴特——一个面容如同风干橘皮、眼神麻木的老头——只是走过去,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条简单地给少年包扎了一下,然后厉声呵斥道:“哭什么哭!还能动就赶紧回去干活!耽误了产量谁负责?!”少年只能忍着剧痛,含着眼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