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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9页)

那个名叫希拉斯的男人,如同无处不在的阴影,他沉默的注视几乎从未离开过她,仿佛连她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在他无声的记录之中。

地下据点那压抑、潮湿,永远弥漫着机油、汗水与绝望气息的空气,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里是地狱,而她,正行走在刀锋之上。

不过,成功修复那个老旧的通讯中继器,确实为她换来了一丝喘息之机。

或许是瓦莉亚需要进一步榨取她的“技术价值”,又或许是这个挣扎求存的组织确实人手紧缺到了极点,她不再被完全禁锢在那个堆满废弃零件、如同垃圾场般的角落。

她被“恩准”可以在技术区域的外围活动,负责一些相比之前略显“技术含量”的杂务——给老化到随时可能断裂的数据线缆更换接口,用压缩空气小心翼翼地吹去精密仪器散热风扇上积攒的灰尘,或者对一些非核心的监控探头进行基础的维护和校准。

这些工作依旧枯燥、重复,且无时无刻不处于希拉斯(或者其他反抗组织成员)或明或暗的监视之下。

但对塞拉菲娜而言,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这意味着她可以更近距离地接触那些维持据点运转的设备,有机会观察那些技术人员的操作手法,甚至……偶尔能与他们发生一些极其有限的、仅限于工作范围内的交流。

这对于她了解这个组织、寻找可能存在的“衔尾蛇”线索以及卡尔留下的秘密,至关重要。

而在这些有限的接触中,与她产生交集最多的,是一个名叫任的年轻人。

任大约二十岁出头,是据点里少数几个能勉强维持那些老古董通讯设备和网络终端运转的技术员之一。

他不像那个叫凯多的队长那样浑身散发着粗粝的江湖气,不像希拉斯那样沉默得如同墓碑,更不像瓦莉亚那样周身笼罩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他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还残存着未被这残酷底层生活彻底磨灭掉的、属于年轻人的理想主义光芒。

他的性格中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热忱,以及……对现状同样深切的痛恨。

根据零碎的信息,他似乎也无比痛恨女王和她所代表的帝国体制,他的家人,据说也间接或直接地死于某次与帝国扩张相关的冲突或语焉不详的“事故”中。

这个年轻人,似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背景神秘、技术(在她刻意隐藏下显得)“时灵时不灵”却又总能歪打正着的“伊莉娜大姐”(他私下里有时会带着一丝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尊敬这样称呼她,尽管塞拉菲娜的真实年龄或许只比他大上几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

他对通讯中继器被修复的过程尤其好奇,那里面涉及到的某些操作,显然超出了这个据点现有的技术水平。

“伊莉娜……姐,”

一天,在更换一批老化的光纤接口时,任凑了过来,脸上带着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混合着好奇和一点点羞涩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不远处希拉斯的视线,“上次……那个G脉冲稳定模块……你那个‘土方子’到底是什么原理啊?我后来查了好多资料,都没找到类似的并联方法……感觉像是……”

他似乎想说“像是某种军用级别的应急处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塞拉菲娜(伊莉娜)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根细如发丝的光纤,听到他的问话,纤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一个……建立联系,或者说,是植入信任的机会。

她抬起头,脸上迅速浮现出符合“伊莉娜”身份的、略带疲惫和为难的笑容,眼底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对往事的回避。

“原理?我……我哪懂什么高深的原理啊,任。”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都说了是以前在工厂仓库里,听一个喝醉了的老酒鬼师傅吹牛时说的……他当时好像嘟囔着什么……‘能量谐波过载’……‘用低阶线圈的感抗去……去对冲高频尖峰’什么的……鬼知道是不是胡诌的,我也听不懂,就……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谁知道运气好就成了呢……”

她再次将自己的“成功”归结于运气和道听途说,并将真正涉及的高阶能量对冲原理用更模糊、更生活化的语言进行了解释,完美地将自己的技术水平限制在了一个“经验丰富但理论不足”的高级技工范畴,避免暴露自己真正的知识储备。

同时,也暗示了自己过往经历的“复杂”和“底层”。

任听得似懂非懂,他能感觉到伊莉娜的解释似乎并不完全,但看到她那“坦诚”而“无奈”,甚至带着点“不堪回首”意味的样子,也不好再追问。

他只是挠了挠头,笑了笑:

“嘿,不管怎么说,你那一下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不然瓦莉亚指挥官非得扒了我们几个技术员的皮不可!说起来……你以前在那个什么……工业优化部……是做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厉害。”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试图通过了解她的过去,来拼凑出这个神秘女人的形象,也下意识地想拉近彼此的距离。

塞拉菲娜的心微微一紧。关于“过去”的话题,永远是最危险的雷区。她必须极其小心,每一个字都要经过计算。

“厉害什么呀……”

她苦笑着摇摇头,眼神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对往事的“痛苦”和“不愿提及”,仿佛触碰到了某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就是……就是每天对着一堆冰冷的数据和模型……画图纸,写报告……跟机器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多……后来……”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难以抑制的愤怒,“……后来就因为……可能……可能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关于某些‘大人物’的事情……唉,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想……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好。”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自己“被迫害”的经历,并表现出一种对过去既痛苦又讳莫如深的复杂态度,这既符合她“流亡工程师”的身份设定,也精准地击中了任这种同样对帝国体制和权贵阶层充满愤懑的年轻人的痛点,极易引起他的共鸣和同情。

果然,任听到她的话,眼神中立刻流露出一丝同情和……强烈的同仇敌忾。

“我明白……这个吃人的帝国!”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年轻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那些高高在上的蛀虫,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肮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要……”

他似乎想说什么激昂的口号,但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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