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疆这会儿已是怒气上涌了,这养不熟的东西果真还没吃够教训,还要和他无休无止地闹起来。
他周身的气息也寒凉了下来,透着凛冽的愠怒之意:
“周媜珠,你还没完没了是吧?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活该永远惯着你、捧着你?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要抓着那些旁枝末节的琐事,翻来覆去地借机和我闹?这到底有什么好闹的,有什么好吵的?!”
说完这话后,他自己也觉得声音太高了些,恐怕有些吓到她,让他觉得他是在吼她。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拧起的剑眉放下了些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一些,
“媜媜,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明白过去我做的事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能想明白了,我们是不是应当和好如初?若是有其他细碎的琐事上你觉得我叫你不高兴了,你可以好好地告诉我,我弥补你,好么?”
这些年因着她的失忆,他用尽心力将她困在自己的掌心中,把她瞒的死死的,生怕她再回忆起往事来,害怕她因为想起往事就从此就和他闹,可那些所谓往事指的到底是什么?
一则是他不让她嫁张道恭的事,二则就是他杀她的亲人夺冀州之权。
这两件事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和仇怨,过去他一直和她说不清楚,不能得到她的理解和体谅,她一直为这些恨他,所以他只能让她失忆下去。
那现在呢?现在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她不是也想明白了吗?
那么,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能回到往日的和睦呢?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说说话呢?
——这是男人的视角。
反过来,于媜珠而言,他们之间值得争吵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哪怕去掉那两件事,单从这桩所谓的“婚姻”里而言,她要恨他的还有很多很多。
譬如,他自己服药不让她受孕却又不告诉她,眼睁睁地看着她饱受无法生育的焦虑和折磨。可他一直不曾向她真心实意地道过歉,甚至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他爱她的表现。
譬如,床笫之间他一向强势至极,只要他想要,不论白日黑夜里,不论在什么地方,她都必须顺从他供他取乐,只要她拒绝就会遭受他的惩罚,而且他还时常会弄伤她。他也从未向她道过歉,也依旧自以为是地觉得他强迫她是因为他爱她。
再譬如说,他常常对她说的那些污言秽语,那些轻视亵玩的言辞,甚至经常是不避着宫人们的。他和她说那些话时,媜珠一度会觉得自己连灿娘子这样被人豢养的猫儿都不如。别说他声称她是他的妻子了,哪怕她只是他的姬妾,她也不应总是遭受这种侮辱。
最重要的是,——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想做他的妻子了?她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嫁给他?
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他不让她嫁张道恭、他要杀她的那些兄长亲人们,她认也就认了,那嫁给他这件事呢?被他蒙骗着失身与他这件事呢?
这也是为她好吗?
这也是他在保护她吗?
这是他在仗势骗婚。是骗婚!
他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骗她娶她的时候,强占她的时候,恐怕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若有一日她恢复记忆后面对如此处境该有多么痛苦。
她是周媜珠,而他娶的是赵家的赵媜珠,他们的婚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做不了数的。
周奉疆的话虽说的克制又温和,可媜珠并不领情。
帝王一怒,百官惧恐,唯独媜珠不怕他。
不知媜珠自己是否有注意到,周奉疆气急了时骂她,并不会再自称为“朕”。他对她说的是“我”。
她仍旧自顾自地道:
“若我能有重来一世就好了,重来一世,哪怕我什么也改变不了,至少我可以收回我曾对你的所有的好。我不会再和你兄妹情深,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像你和二姐姐、四妹妹她们那样陌生疏离,只有一份点头之交而已,你也不用再打着兄妹情深的名义对我行强取豪夺之事。
而后你继续做你的乱世枭雄、盛世帝王,我会像四妹妹她们那样,在你这里捞一个公主名号,继而嫁给我母亲为我挑选的驸马,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我会和我的驸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我就不用再做你的女人、做你的笼中雀了。”
说这话时,她强调的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是“敬”与“和”。
这是她想要的婚姻,她想要的丈夫。
也许他并非帝王将相,也许他没有能力庇佑她荣华富贵、养尊处优,但一定要真心地尊敬她,和她和睦相处。
然而周奉疆是听不得这话的。
何止是听不得,他简直是又要被她给气死了。
听着自己捧在掌心里疼爱了二十二年的女人,如今对着他口口声声幻想着她要嫁给别的男人的故事,听着她说她再也不愿意对他好,他会是何等心情?
他几乎感到自己有些手痒,开始后悔今天过来时为什么没有把那天的那把戒尺一起带过来。
他更后悔为什么把她养得这般娇气受不得风吹雨打,她要是能皮糙肉厚些也好了,他抽她的时候也能多使点力气,不必担心把她打坏了。
周奉疆望着她露出一个嘲弄的冷笑:
“媜媜啊,若真有再重来一世,你觉得你若真的收回对我的好,今时今日你还有机会活着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么?你以为你当真这样做了,你的下场就会好到哪里去么?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荣辱,我会任由你嫁给张道恭,然后你十之八九会死在和张道恭逃难的路上,连个全尸也找不回来,最后你母亲落泪一场,伤心一场,等我登基后,大不了继续追封一个兖国文公主的谥号给你,赏你一点死后哀荣,然后你这一生也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