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哲仔细端详了手中地图片刻之后,却发现了其中端倪:“这地方是当年西大营所在。”
“西大营?”
陈哲点点头:“当年太祖在承天府起兵之时,大军屯驻之所便是此地。”
陈哲饱读各地方志史籍,承天府这般在史籍之中大书特书的地方自然熟稔,太祖实录之中曾以绣像插图细细描绘过承天府左近的数场大战,当年的西大营方位也在其中,因此适才陈哲拿到这张地图便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稍微凑了凑远近比例,就看出这阵心所在。
然而,金磬儿还是眉头紧锁:“那么,弄几具尸首绕着这早已废弃消失的西大营旧址摆出一个八门金锁阵……这幕后主使之人又在作什么妖法?”
陈哲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八门金锁阵传到现世早已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神机妙法了,军中各路将门早就将这套阵法看作临战布阵的研习基础,随便寻个指挥使便能将这阵图说得头头是道,从这方面着手实在也没有更多头绪了。
“待明日我看过案卷,见过这几具尸首再说吧。”
第二日一早陈哲便出门来到按察使司衙门的义庄。
江南豪富,衙门也都财大气粗,这处专供刑狱大案所用的义庄也修的甚为用心,所在之处乃是按察使司衙门地下冰窖的下一层,环境极为阴寒不说,足足五丈长三张宽的空间当中还摆了足足八具大石棺。
这种石棺乃是专为办案设计,颇大的尺寸内有两层夹层,尸首放在里头,内填石灰干草谷糠,一层夹层注水闭气,另一层夹层以高岭土封棺,在这阴冷的地下室内可保尸首起码三月不腐。
可惜即便如此,这连环抛尸案的七具尸首也仅有四具存了下来,鸡当初按察使司没把前三起案子联系起来,不曾重视,那会儿天气又热,那三具尸首不等移入这地库保存便已烂透,只得先行葬下了。
两个仵作一番忙碌,操作机关给几具石棺开了封土放了封水,陈哲接过位置,一力滑开沉重的棺盖。
这冰窖石棺确实不同凡响,除了昨日新收来的那具尸体之外,其余三具尸首也甚少腐败,至少是没怎么发臭。
最早的一具尸首乃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容貌身材俱是十分寻常的中人之姿,陈哲手持尸格对其特征一一查验。
这具尸首和昨日男尸基本一致,当日被发现在乡下一村庄的阴角水井边,仵作推断其死亡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死因乃是当胸一剑刺透心脏,被发现之时身穿一件古怪的纯白素衣,现场同样是无落地血迹无掌印足迹,妇人身份至今没有查到。
陈哲稍加补遗,确定这妇人伤口同样出自一柄直刃的狭锋单刀,同时也依凭这妇人一手的茧印确认她是个江湖人士……可惜时间有些久,即便有冰窖石棺,这尸首的皮肉筋骨也变质松懈的差不多了,只能勉强查验骨节,推测这妇人应该是突破了先天的,至于具体修为如何,实在看不出来了。
石棺中的第二具尸首是个须发花白的矮胖老者,陈哲只看一眼,就来了兴致,俯身仔细端详起了这老者的致命伤处。
这老者死的要比另外两个凄惨些,乃是被人一刀贯脑,刀刃自一侧太阳穴穿入再从另一侧太阳穴穿出,左右两个狰狞伤口,瞧着颇为可怖。
陈哲找那仵作讨来一把小铁尺,好生测量了一遍这老儿脑侧的两个伤口。
左侧这刀口要比右侧规整许多,显然那一刀是从左到右,刀刃向前,右出口要比左入口靠前,陈哲稍稍了比划一下,若当时两人是面对面,那么这一刀多半是左手持反手刀,且右手并无助力——出口比入口靠前,刀势便是回勾之势,多出现在反手;双手持刀时,就算刀筋练得再正,捅刺入肉之后,刀身受阻,双手总有些交错,自也难免给刀刃带上搅动,入口不会这般干净整齐。
转头又走到适才两口石棺边翻看确认,那妇人和昨日的大汉身上伤口毫无疑问都是右手持刀捅出来的。
陈哲直起身,嘴角略多了一丝轻松的笑意,对着那两仵作道:“若这三具尸首乃是同一人所杀,那人乃是右利手,而且这路刀势颇为独特。”
接着陈哲又接着看了最后一具尸首,死者是个干瘦的年轻男子,死因是被人一刀割喉。
刀口干净利落,乃是自右至左入刀,施刀者不是左手反持便是右手正持,其中差别太过细微,陈哲也瞧不出太多端倪。
这伤口刀痕怕是再难看出些什么,陈哲只能转头验看这些尸首配属箱里的随身物件——其实也就只是被发现时候身上那一套衣服而已,几具尸首被发现时都是身无长物手无寸铁。
这一查倒是有些意外惊喜,陈哲在干瘦男子的衣摆上发现了一处特殊的污渍:“老徐,你来看看这处污渍,可是香灰?”
四具尸首除了一刀毙命的伤势之外,最为特别之处大概便是身上的衣物,第四个被发现的妇人身着一身白衣,第五名矮胖老者则是一身黑衣,这第六具尸首青年男子又是一身白衣,昨日发现的中年汉子还是一身黑衣,翻看卷宗记录,最早的三具尸首被发现时,衣着依次是黑白黑……单数黑衣,双数白衣,毫无疑问这不是巧合。
衣着颜色背后的深意,陈哲暂且还推断不出来,不过这第六具尸首身上的白衣总算是留下一些草蛇灰线。
这人是在一个阴雨天被发现的,这件白袍上沾染了不少泥渍,唯独下摆这处污渍质地特殊,陈哲常在佛堂里跟本慧、元能等淫尼鬼混,身上少不了沾些香灰,看这处污渍眼熟,质地模样像极了被抹开的香灰。
姓徐的老仵作低着头认真研究了一番那道浅浅的灰渍,抬头拱手道:“回禀大人,这污渍确实是香灰,且不是线香,而是熏香。”
陈哲双眉一抬:“你可确定?”
“确定。”徐仵作声音颇为自信。
“能否验出这熏香配方?”
徐仵作一愣,刚刚涌起的自信瞬间散失,挤出些微笑道:“这…灰渍过去太久,量又不足,小人顶多能验出一两味主料……”
陈哲知道自己这要求苛刻了,温言道:“这便足矣,主要还是试试看能不能验出些曼荼罗之类的药物。”
两位仵作脸上俱是恍然,徐仵作道:“大人乃是怀疑这几个人死前被人用迷香蒙了神志?”
虽然摸不准这几具尸首的生前修为,陈哲依旧能确定这几人起码都是先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