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钦一却是不接他话茬,一目十行,满意地点点头:“字迹潇洒,言简意赅,详略得当,嫁了个如意郎君顺带捡了个宝贝女儿,难怪天天念叨,美死你得了。”
“哼哼,没骗你吧?昕儿聪明的很!且不怕告诉你,这小姑娘不仅知书达理、聪慧过人,武学天赋也是百里挑一,还勤奋刻苦,实在是难得的奇才。”
“【亲爱的柳将军,久仰大名,昕儿这厢有礼。】”,男子自顾自地念起信上的内容。
“停停停!你个大男人羞不羞,念这作甚么,捡重要的念。”柳琮山打断他。
“【形势所致,长话短说。】
【槐月廿一青州封城…………昕儿现与柳家军精锐两人被困城中。】
……
【青州州牧贺源疑似叛国,朔国特使掌实权,真实身份未知。】
……
【故封城为表象,以大力翻修城内干道为掩,铲除异己,迎接驻军为真,州府当前已对在职官员展开清洗。】
……
【叛军未现,城内诸事均由原州府官兵执行。】
……
【各大家族皆在管控之下,谢氏受胁归顺,昕儿无恙。】
【掌权者尚未对寻常百姓出手。】”
……
“有用的讯息尽数提炼在这处了。将军心里应当已有数,且还要听听在下拙见?”慕容钦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目光凝视着来回晃荡的尖细茶叶。
“说。”
“只提结论不谈动机,首先青州必叛无疑,且州牧贺源定然早已投敌。”男子眼神逐渐犀利:“柳家军排查地方奸细两年有余,当初规划的重中之重便是各个州的州府重地,将军亲自带出来的人,本领如何无需多提,即使这样都没给人揪出来,青州甚至未曾进入存疑之列,必然是从最高处早早烂起,层层相护,至于有无其他内情,当下多说无益,不必纠结。”
“继续。”柳琮山颔首。
“其二,当下查明的所有反叛之地中,由朔国贼子亲自坐镇指挥的城池,除去这青州城,拢共不过三处,皆是国之重镇,且唯有青州兵行险招,战事未起便敢大胆布局,幕后之人必极具话语权,又颇有些手段,虽于在下看来不甚高明,但简单有效。由此观之,青州城确如将军方才所言是条大鱼。目前来看,北地战事伊始,这些地方会陆续跳起响应,眼下需对昨夜的兵力调动稍作调整,除开从各地赶往青州的共一万五千精兵,需再由此处加派八千后援。”
“啧啧……不愧是军师大人,张口就丢八千,此处云阳亦是重镇,再丢愣多,军师就不怕顾此失彼,阴沟里翻船?”柳琮山半质疑半调笑道。
那白衣男子却不甚在意,执起羽扇,挺背如松,通身是国之大儒的优雅从容,却又有实打实在战场上经年磨砺出的韧劲,当真是一个风华绝代:“敌明我暗,万余敌军便如那待宰羔羊,瓮中之鳖,我军又是何等的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兼天时、地利、人和,莫说去八千留八千,便是只留三千,又何尝不能力挽狂澜?”
他压低了声音,直直望着那高大威武的战神将军,星眸里流动着与其淡然气质不甚相符的耀眼光芒:“你我联手,败过?能败?”
“操,狂得没边了你!不愧是爷们儿的老搭档。”柳琮山也是被他激得豪气满腔,没忍住蹦了句粗口,冷静一瞬又接着道:“去五千,留一万,不得再少。青州军况不明,我亲自领兵前去,其余各地都已蹲守就绪,便不再动,云阳的三处叛军驻地依旧由军师坐镇围剿,方才我已大致考虑此事,稍后便作细致规划。”
“得令。”慕容继续方才的话题:“其三,昕儿姑娘这封书信是差游隼捎来的。游隼者,猛禽也,以快着称,长翼破空、飞身下掠如穿云之箭,人眼难观其迹,天下也就柳家军有那本事训来当信使。这乃是各大驿站的底牌,数量稀少,又颇受珍护,轻易决不动用,因此青州城的封锁定是由天入地。游隼自然无惧箭矢,又非信鸟,不易受疑,但其他信件怕是要被悉数拦下,将军需向夫人稍作提醒,以免横生枝节。”
“周全。昕儿那处亦需向城内回信告知情况,以作警示。这小妮子虽机灵聪慧,能送来敌报实属难得,却也是个大刀阔斧的主,我怕她能做出些更大胆的事情来。此番终究是柳家军出了疏漏,平白将人牵扯进来,是我之过。”男人脸上满是担忧,“游隼这傻鸟脾气大得很,再拖怕是要闹,现下让人给它喂些吃食,稍后便叫它带信回青州。”
“放宽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慕容虽是没见过昕儿,光从字迹亦能推算一二,随口安慰着男人,又转言道:“定远军、御北军已开跋至边境备战,据北地斥候反馈,北地来犯约莫就这两日。如今觑青州等地蠢蠢欲动,为保万无一失,谨防延误战机,需再书信一封入京,算上途中,陛下见信便可动手。按照计划,待京城解封,也是我军重出江湖、清扫叛军之时。”
战事果然一触即发,两日后北边战火重燃,两军乍一相逢,杀得是天昏地暗。
开战一日,雍京封城。
青州百姓尚且蒙在鼓里,收到消息的阿古达木却是眉头紧皱,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巴特尔,乌恩其,如今散布在大祈各地的主事者皆是与京城内应协调行事,现下大战伊始,雍京却封了城,严道远那头也没一点消息传来,却是把握不准何时起兵了。”
已是“慕大人”的朔国皇子巴特尔摇晃酒杯的大手顿了顿,一改往日放荡不羁的模样,也是语气严肃起来:“莫不是京城那头有人暴露了……”
阿古达木揉揉眉心:“不知,但无需纠结于此,第一步棋就出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为免横生枝节,眼下更宜提早调兵入城,坐好应对。”
“乌恩其长老,您怎看?”
“殿下说言极是,”被称作乌恩其的中年人拱手道,“如今既与京城失了配合,更应拿出魄力、坐稳先机才是。虽不知前线战况如何,想来大祈八成兵力都已奔赴边境,定远、御北两军自顾不暇,南疆驻军又相去甚远,青州进可攻退可守,便雷厉风行,打他个措手不及,也好尽早替前线分担压力。总之以大祈如今的兵力,且内忧外患不得兼顾,优势在我。”
只见他一身儒雅气派,比两位朔国皇子伪装得更加惟妙惟肖,完完全全是大祈文臣的仪态。
原来此人便是这些年众人眼中的“贺州牧”,实则是耍了一手偷梁换柱。
青州的父母官早已成了这老奸巨猾的朔国老臣,此人亲自在大祈浸淫数年,也难怪以柳家军之能亦未曾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