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笼晃了一晃,朦胧的光晕转向蓬草蓑衣。
“你这是问我呢,还是问教尊?”
木骷髅自知失言,却吞不下这口气,重重一哼,并未接话。
三使在教中地位平齐,教尊极罕现身人前,他与血骷髅都曾代传教旨,这本没甚了不起的。
但纸骷髅故意约在初四深夜,白日里有大把时间搜索灵囿庄,抢先觅得沉于湖底烂泥中的刀匣——如果有的话——也非不可能之事。
木骷髅因而断定寻刀立功的机会,必是三使皆然,非独厚血骷髅一人,纸骷髅才有押后布达的必要。
原因虽不同,但木骷髅却与血骷髅站在一样的立场,对白衣女子生出强烈的不满。
(这小婊子乍看人畜无害,独善其身,没想到手竟如此之脏!)
纸骷髅拿教尊压他,间接暴露其心虚,木骷髅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绝难服软。
果然对峙片刻,纸骷髅才轻声叹息,摇头道:“教尊从来最是公平,不曾独厚谁人。如木使所言,这一刀立一功之法,我等一体适用,木使若寻到‘天长比翼’等三兵佩,那便是三笔功劳,亦可抵上三鞭。”
木骷髅霍然起身,“唰喇!”一拂蓬袖,怒道:“别老拿鞭子说事!又不是你来抽。怎知在大典之前,不会轮到你出纰漏!”
“说不定是我抽啊。”纸骷髅居然笑出,小手掩嘴,动作娇羞可人。
见蓬袍上如刺猬般竖起草针,知男子浑身真气鼓荡,颇有翻脸之意,不好戏耍他太过,敛衽分朝二人微微欠身,虽是软语依旧,听着却颇正经,无半分戏谑做作的意味。
“容我向二位致歉。下头的伏岁泊我确实找了一遍,一无所获,但教尊示下时我问过祂老人家,我是先传旨呢,或先找刀匣,而教尊并不禁我来。二位若不信,他日晋见教尊时可自行求证。换作是你们,哪个不会这样做的?”
木、血二骷髅面面相觑,谁也没答腔。
教尊既未禁止,那便是赏给传旨之人的先手优势了,纸骷髅敢如此宣称,必有其事,否则伪称教旨,按律得挨上一记残魂鞭,谁拿这种事开玩笑?
“二位同僚能理解就好。”纸骷髅怡然道:
“如前所述,五兵佩算五功,跃渊刀以刀匣代之;杀天痴一功,骧公铁令的消息一功,得令者可直接获得参加降圣选拔的资格,毋须论功比高低。
“七件功劳,由我等三人公平竞争,居末者淘汰。降圣大典上,只会有两家竞逐擂台,决定本教下一甲子的降神乩身,归何系之属。”
“……如此甚好!”
木骷髅双掌交击,意兴遄飞,仿佛胜券在握。
血骷髅冷笑不语,却听纸灯笼后的女子笑道:“有更好的。教尊说木使强夺异铁,有错在先,为求公平起见,血使可指定一事,由木使完成,不得有异议。此事不可违背本教利益,不直涉七功竞逐,如教木使放弃寻找刀器,或交出寻得之物,皆非所允;二位若相持不下,便由我来仲裁。”
男子一愣,随即眦目欲裂,但知此际最好不要刺激血骷髅,免得她出什么难题磕绊自己,强抑怒火,咬牙不吭一声。
血骷髅想了一想,遥指远处的院墙外,正是隔着金风巷与灵囿庄相对的阙府方向。
“我想你把梅少昆交给我。”
木骷髅浑身巨震,动摇之甚肉眼可见,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表现得太明显了,暗忖:“她不可能知道。是了,这婊子要的定然是他,不会错的。”略定了定神,转对纸骷髅,沉声说道:
“那小子化名赵阿根,眼下便在对面的大宅里,可那处是血使的地盘,便如天霄城。她让我到她的地头,从她手里拿人给她,本座真要办成了,这不得又挨一记残魂鞭?如此明显的构陷,恕我难以从命。”
纸灯转向血骷髅,显是向她讨个说法,好做裁决。
血骷髅犹豫片刻,昂起头来,咬牙道:“阙府已非是本座之力所能及。两位谅必知晓,舒氏少主为重臣所挟持,遭受软禁,剥夺权柄,已是弃子一枚,我要她也没用,不如换个有用的。”冲木骷髅一抬下巴,衅笑道:
“你抢了我的异铁,我要走能熔异铁之人,还算公平罢?”
纸骷髅似歪了歪头,喃喃沉吟道:“……我觉得挺公平。”
木骷髅枭声怪笑起来,惊得坡岭间鸦雀扑翼,簌簌高飞,漫天羽叶旋落,便似抖落一顶乌影缠成的罩子,掩去无月天穹下的最后一丝微光。
“既如此,本座便送你个天大的便宜,保证你到手的赵阿根还有气儿,还能打铁,血使毋需准备棺材黄纸吊魂幡,这样你说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