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衣发只是朴素到不起眼,至多是蓬乱,却远不到蓬头垢面的那种脏污,细看还是能看出精洁考究处,只是十分低调而已。
高级妓院里只两种物事须付钱:女人,酒。
吃住是毋须花钱的,只消该花钱的地方花得够多,便是顶尖的销金客。
男子点了粉头却不让她们侍寝,显然只为住在这里,虽非寻常,倒也算不得如何突出,老鸨说不定见多了。
阙牧风听过最奇怪的性癖,可远不是这样。
他唤老鸨过来,是为了制造机会,让芙蓉悄悄嘱咐她在后门备妥三辆马车。
付钱的才是爷,同样的话由他或么妹交办,对老鸨来说肯定分量不同。
算算时间应备置得差不多了,阙牧风搂了名艳妓起身,一手隔着裙裳掐住女郎的屁股蛋儿,掐得女子“呀”的一声惊呼,整个人都偎在青年怀里,阔少们怪叫起哄,诸葛残锋却微微转头,金眉压眼更甚,似哼了一声,连看都看不得这般淫猥无行。
“诸……诸君!”阙牧风大着舌头醉态可局,振臂笑道:“都让梅……让赵小子做英雄,委实憋屈,他妈……他连酒都不喝,出什么锋头!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输了,是吧?”阔少们大声叫好。
“挺枪纵马,才是真英雄!咱们来个马车竞快,四辆车,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处,摘下轮值门将盔上的红缨,给美人簪上!哪个最快,哪个便是赢家!”众人击桌怪叫起来。
阙牧风乜着醉眼,得意洋洋道:“我……我的车在前头,我去北门,你……你们去东……东西南门。”一人抗议道:“二哥你这不地道哇,咱们眼下就在城北,去北门岂不——”被人拉住,附耳几句,这才眉开眼笑,改口道:“就听二哥的!二哥怎么说,兄弟哪有别的话?”
弹剑居前门大街直通鬼市,人潮熙攘,马车驶于其间,未比徒步快上多少,何况还得来回,似近实远。
后门拐出巷弄之后,一条大路走到底,至城中心再分东西南三岔,纵马狂奔虽不合城禁规矩,这帮阔少过往也没少干过。
诸葛残锋孤身一人,再快也只能选追一辆,还是要盯着阙牧风卡在人流里的慢车,确实是难题。
阙牧风正欲宣布竞赛开始,与老鸨相偕而出的阙芙蓉忽然回转,低声道:“二哥,你师傅来啦,我在廊间瞥见她的身影,决计不会认错。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我师傅?”阙牧风一下没反应过来。
阙芙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石姐姐呀,你傻啦。还是我打发她去?”初见石欣尘时,阙芙蓉曾与二哥打赌,能喊她“姐姐”而非“姑姑”,果然石欣尘欣然接受,并未纠正小女孩。此后阙芙蓉便都管她叫“石姐姐”。
阙牧风面色丕变,喃喃道:“……不好!”将怀中艳妓推开,仓皇而出,竟未理睬妹妹在身后叫唤。
他不怕被误会逛窑子,反正他在姑姑心中已是无行浪子,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石欣尘绝不会抛下石世修,现身于此,若非石世修也来了,便是石世修出了事,而这两者皆能引开诸葛残锋。
阔少们正商量同谁搭一辆车、要不拈阄抽选,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眼尖的瞥见阙牧风掠出大厅,叫嚷着:“二哥怎么先走啦?这车还比是不比?”
阙芙蓉黑白分明的美眸滴溜溜一转,拍手大笑:
“好啊,丫的这是先跑啦!真他妈是条癞皮狗!”一把抓起耿照的手,往后进发足狂奔,又笑又叫:“快走快走!都给本小姐闪了开去!谁想输给癞皮狗啊!”挡道的仆役妓女纷纷尖叫让开,一路上杯盏酒食哐当坠地之声不绝于耳,宛如狂风过境,徒留一片狼藉。
阔少们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冲向后门,原本在外头吃酒的随从伴当等摸不着脑袋,忙不迭地跟过去,里外撞成一片,大厅登时乱成一锅粥。
此地阙芙蓉熟如自家灶房,咯咯娇笑间,拉着耿照东绕西转,轻盈如燕的脚步竟未稍停。
耿照只觉指触凉滑轻软,胜似敷粉,发香沁人,不时拂过鼻尖头面,分不清是脸痒还是心痒。
阙芙蓉只比他略矮,有双匀称笔直的细腿,便着衣裙亦能看出,那是天生的比例佳,似乎渔阳一地的女子不是身高就是腿长,总能沾上一样。
从背后望去,阙芙蓉腰肢细窄,应是扁身,却有两瓣圆翘的绵股;较之扁窄小腰,她的屁股算是相当有肉,迈步间弹颤不休,亦是隔着裙便能见得。
打屁股这样的惩罚,想必很适合她——少年不觉心猿意马。
或许是因为小手太过软滑,被指腹间练剑练出的硬茧子一衬,更凸显出雪肌柔腻,充满女人味。
弹剑居内直如迷宫,约莫是想营造出千门万户之感,耿照绕得头晕,依稀察觉是往后走的。
两人来到回廊尽处,冲过一扇洞门,原以为是停放马车处,岂料却是间华美绣阁。
“……咱们穿过去!”阙芙蓉毫不犹豫地冲上阶台,一脚踹开阁门,拉他直奔锦榻,应有能通后院的密门之类——
蓦地耿照福至心灵,停步转身的霎那间,已回臂将阙芙蓉遮护在后,及时架开点向他背心要穴的两根指头,扑面一阵衰朽的草木气息卷至,夹杂檀香之类的呛人浓氛,来人身影恍惚朦胧,宛若蓬蒿倾落。
正待细瞧,突然右肩一痛,眼前倏黑。
倒地之前,余光瞥见肩头甩过一串金灿灿的步摇流苏,镶嵌着细小真珠的桃形金叶十分眼熟,其上沾染的沁人发香也是。
那无疑是阙芙蓉的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