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齐备,就算这帮人无意造反,慕容也当造反来办。
那厮威吓了与舟山相善的士绅官员,断绝石世修的人脉网络,就是最明显的征兆。
镇东将军老早就出手了,若说有谁想对付“阜山四病”,慕容柔绝对是诸葛心中首选,据险自守的渔阳七砦同样也是将军的眼中钉,比捞什子奉玄圣教要合理多了。
而慕容麾下的新任武胆、取失踪的“八荒刀铭”岳宸风而代之的那位,据说便是七玄盟主。
七玄妖人袭击渔阳,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就差没贴上钟阜城头晒太阳——在与别王孙分别目击装扮诡异的木面怪客之前,诸葛残锋是这么想的。
“石世修提过的奉玄教三使之一,虫海木骷髅,”诸葛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你已有答案。我想听你的看法。”
耿照从怀中取出一块夹着油纸的白巾。那是石厌尘为阙芙蓉清理之用,他裁下干净的一角,浸湿了印下地牢内的血字,写的赫然是“梅少昆”。
别王孙接过瞧了半天,摇头沮丧道:“……我认不得他的字。”他父子俩分别时,梅少昆尚在襁褓中,莫说认字,能否认人都不好说。
十五年来未曾当过一天父亲的白袍男子,此刻只有说不出的悔恨自责,虽说出发点是为了孩子,希望留住亡妻所遗的最后一点骨血,勿再夭折,但他连独生爱子的长相都认不出,枉称人父,偏偏梅少昆又下落不明,生死难测,“我认不得”这四字之煎熬磨人,实在难以想像。
“我认得。”耿照心中不忍,赶紧接口:“我看过他留给梅宁……就是他的未婚妻的字条,字迹十分相像。血渍的气味颜色都还很新,约莫留于这一两日间,令郎虽不免吃了些苦头,性命应该安全无虞的。”
“梅宁……”别王孙似乎终于想起是谁,慢吞吞问:“她在哪儿?”
“与家师一道,庄主勿忧。”
七玄盟主的师父是谁,连隐居庄中不问世事的别王孙都听人说过。
只是这个名号太过惊人,活像是神仙故事里的人物,浑无半分实感,他仿佛想再确认似的问:“是……那一位么?”
“是那一位。”耿照见他忽然露出安心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定了定神,转对诸葛。
“此地是木骷髅的据点之一,有密道联外,出入不过人眼,但二位却不约而同见着了那厮,我料并非意外,而是安排。”
“安排什么?”诸葛残锋蹙眉,但仍未见惊诧,或已生疑。
“借刀杀人。”
“欲杀何人?”
“欲杀——”语声未落,“砰!”一声门墙剧晃,窗牖喀啦啦地次第迸开,破片喷溅如流矢,宛若一条看不见的巨灵铁臂沿墙横扫,连门带窗,瞬间便毁了朝向院中的一整面!
耿照离门最近,变生肘腋不及血热,本能向前一个鲤跃,着地滚开,背心腿侧热辣辣地接连刺痛,不知被多少木碎铜渣射中。
诸葛残锋探臂抓他后领,起脚将锦桌朝来人蹴去,本拟争取些时间,岂料厚重的木桌被一团乌狞金光所攫,忽似金龙收爪,旋即流光飞射,数不清的金芒飕飕飕地飙向诸葛,快到木桌不及坠地,已遭凶猛的枪势凌空推回,轰然撞向诸葛残锋!
敌长我短,相距甚远,以快打快毫无机会,但诸葛藏锋只用一刀,右臂挟乌金暗芒横里扫出,扭曲失形的乌檀圆桌一分而二,连同一切有形无形的翼状枪影分裂开来,低咆的锋压将诸物齐齐一推,再次转向,迳朝来人卷去!
龙挂般的木屑碎锦间,一抹乌红衣影向后飘飞,突然间金枪破空,向前暴长四尺有余,形似飞鸟敛翅的诡异枪尖忽展一翼,似钩似戟,往地上一捞,勾住耿照的脖颈往外拖!
耿照正欲起身,冷不防戟枝般的利刃朝咽喉迫近,亏得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枪头与枪杆连接处,才没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枪上劲力之强,瞬间将他拖飞了去,拖得腰背几乎离地,坠下时奇特的鹰形枪首一转,以骇人的巨力震开少年的握持,转了个碎花砸向他胸膛!
耿照不待着地借力,凌空背转身子,余光瞥见鹰枪砸碎地面的青石砖,未及庆幸,背门忽地一阵剧痛,已遭勾腿扫出,一把撞破回廊栏杆,摔入天井,“呕”一声的吐出大口鲜血。
来人倒转金枪,以杆尾连闭他胸腹间几处要穴,一脚踩上少年胸口,姣美的雪足蹬着绑金丝带子的船底高屐,浑身乌红锦缎,束腰盛乳,双层的凤翼绣帔气势惊人;白骨兽盔半面下露出尖颔小嘴的标致轮廓,毋须露出全貌,便知是绝艳佳人,与可怕的膂力枪法一般的世所罕有,无双无对。
而她华丽的深红绣裳之下,竟然空空如也,未着寸缕。
从耿照的角度,兽面丽人的裙下美景绝对能一览无遗,他却无法移目,追索腿心所夹、足堪诱人以死的丫字乌影,注意力全被踩在胸膛的那条长腿攫住。
那绝对是他此生仅见,最美艳、最修长的一条腿。
雪肤腻滑,肌束虬鼓,大腿微微透出的青络,与没有一丝余赘的紧致线条结合完美,然而却又各自鲜明,兼具力道与女人味。
相较之下,雪艳青稍嫌青涩,染红霞的矫健则略逊风骚,舒意浓失之于温软娇腻,都不及女子那透着危险与嗜欲的淫冶逼人,生猛有力。
耿照猜得没错,木骷髅驱虎吞狼的对象,果然是她。
只是少年万万想不到,她给他的第一眼——包括差点被枭首的恐怖印象——竟能如此震撼,不愧是将整个玄圃天霄玩弄于股掌间,令舒意浓母女两代生不如死,偏又无力抵抗的女人。
——死海血骷髅!
而她又能否想到,这是同僚为她精心设下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