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皱眉?”
周小玩下巴一点,示意夹在两人中间的那份文件。
贺司扬不知该哭该笑,他刚才已经有意识地控制了自己的反应,但果不其然,仍旧没有逃过周小玩那双洞悉一切的鹰眼。
不过他拒不承认:“有么?看错了吧。”
“贺、司、扬。”周小玩昂着下巴审视他。
贺司扬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确定我们要刚见面没两分钟就吵架么?”
“确定,”周小玩毫不犹豫,心里也有了猜测,“是因为那两个错别字么?”
贺司扬诧异:“你知道?”
“嗯,知道。”
“那为什么不改?”
“又不影响我们方案的呈现。”
这个答案完全在贺司扬的意料之中,周小玩做事向来是这样的,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有个无伤大雅的错字别字,抑或是英文多了或少了个表复数的“s”,对她来说并不会是问题。他早就清楚这一点,也尽量习惯并尊重着,但这回两人要一起工作了,他就很难不按照自己的做事标准去公平看待每一个方案。
他问:“如果今天不是比稿,而是正式的官方物料,你也不改么?”
“我要是提早发现当然会改!”
贺司扬差点被她理直气壮的回答给弄笑了,他顿了顿说:“我不认为今天的比稿和正式的官方物料有什么不同,同样体现专业度和敏锐度,同样需要面向一定数量的观众,那么拿出的态度和呈现的内容也该是一样的,如果你们的方案被选了,很可能不久就会有说法传出来,说开拍选了个有错别字的方案,到时候被质疑专业性的不止是开拍,你们公司同样会——”
“嗬,我们就不劳贺总监费心了,”周小玩抢过话头,“老板既然让我管这个项目,就会放手让我管,她知道我的行事风格是什么样的,而你们,你们开拍类似的传闻还少么?”
“因为不少,所以每做一个项目都要往上再叠加一个负面事件么?”
“我可没这么说,你要相信我百、分、百希望开拍越来越好,但请问贺总监,那个错别字影响你理解我们的方案了吗?”
“今天是不影响,但因为一个错别字丢掉一整个项目的例子你听得还少么?这次是错别字,那下次呢?要是你们每个环节都出现一个小错误,以后怎么敢放心把整个项目交给你们来做?”
“那就别给我们做啊!”
周小玩到底还是没忍住炸了毛,尤其贺司扬越是表现得平静淡定,摆出就事论事的模样,她越是来气:“反正想跟你们开拍合作的都排着长队呢!谁稀罕谁去做!”
贺司扬的脸色已然也难看起来:“是,周总监的业务能力在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里就缺这一个项目做?”他以牙还牙讥讽两句,又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你的能力不需要质疑,定风波也不需要,但说了这不是能力的问题。细节很重要,任何一个细节都决定了整个项目的质量,我们面对的是公众,哪怕有一个小疏漏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们必须尽量做到无可挑剔,这不仅是对公众负责,也是对整个项目和所有的团队成员负责。”
贺司扬这一番话当然不无道理,但在周小玩听来全是狗屁,她火气没有消减半分:“首先,我不认为这是同一件事,方案是方案,物料是物料,而今天只是比方案,比内容,并不需要对公众负责,那么别的就没那么重要。其次,因为我不认为是同一件事,所以我今天在发现错误且有充足时间修改的条件下仍然没改,但这不代表我在之后的正式通稿中也会这么做,事实上一旦项目正式启动了,我就不会让这种错误发生——”
“还有,如果你要继续挑错的话,那我不妨直接告诉你,除了那两个错别字,方案的格式也没有统一,字体也有个别不一样,还有标点符号,数字后面应该是点号,不该是顿号也不该是冒号,以及最后——”
“我有我的工作方式,我不会改,而你,我知道你绝对不允许任何低级错误的出现,你追求万无一失,追求百分百正确,好嘛,你是甲方,甲方说了算,那么你就按照你的方式来好了,该留该踢,悉听尊便!你说得对,我不缺项目,我不仅不缺,我跟别人一块做项目还特别快乐,不需要受一点窝囊气!”
“周小玩——”她一个点一个点条分缕析地说出来,听得贺司扬几乎是咬牙切齿,“如果真要把你们刷了,你们哪怕通篇全是错字,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是,说了嘛,该留该踢,悉听尊便!你要留了我也不会多高兴!噢,还有片名,既然贺总监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我也有话奉上,现在两个片名我都不喜欢,但不是因为它不够吸引观众,你说过这片子不错,那我想它可以有个更好的名字,这个名字会和内容贴切,会有一定的主题升华,我百、分、百不希望它最后仅仅成为你们的营销工具!”
她语速飞快,一番话连珠带炮说完,还想要继续,可一口气梗住,又不愿意说了。
她跟贺司扬只要凑一块就谁也不服谁,类似的问题两人早辩论八百回了,从来分不出胜负。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不愿意接触开拍这个项目,虽然贺司扬只是挂个总监的名头,不用事必躬亲,但他的人都要跟他汇报工作,倘若真要合作,那两人就避免不了会有交集。有交集就会有冲突,周小玩可不想每天在冲突里工作。
她别开头看向车外,气息还没平下来,肩膀一起一伏,贺司扬忍着一肚子怒火拿眼去看她,周小玩生气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噘嘴,很细微的动作,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贺司扬心下一动,伸手将她的贝雷帽摘了,她气呼呼看过来,他掐住她下巴便吻了过去。
这吻来得霸道,动作强硬蛮横,撬开她牙关就闯了进来,周小玩毫无防备,被他含住舌尖猛吸两下才开始手脚并用地去推他,她动作一点不留情,膝盖用力顶出去,他早猜到似的,轻巧一避就给躲开了。手刚伸出去,也被他攥住,相比她的力气,他的动作要温柔得多,带着她的手到了他腰后,让她环住自己,她本该松开,再照着他肩膀来一巴掌,可在他越来越深入的吻中又放弃了这个动作。
贺司扬身上总是很好闻,但并不是香水的味道,他不爱用香水,大约是衣服上的,头发上的,混在一起,闻起来很清爽,周小玩动动鼻子,嗅了嗅,痴迷劲刚上来,忽然又来了气。她这么顺从地配合他,意味着自己落了下风,索性反被动为主动,张口就要咬回去,可贺司扬今天一点亏也不愿意吃,手摸到她颈后托住,让她逃不掉,只能乖乖承受他侵入进来。她舌尖麻了,气也渡不过来,抗议般地捶了他两下,他才稍稍松开。她总算能缓上一两口气,骂人的话还没出口,贺司扬又低头堵了过来,她急了,开始毫无章法地乱咬,边咬边骂,混蛋流氓王八蛋全来了一遍。
大冬天的,只是接个吻,大动干戈似的,竟接出了汗。
总算是停下来,周小玩推贺司扬:“热死了!空调调低点。”
贺司扬没动:“哪有那么热,过一两分钟就好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
贺司扬蹙眉:“早说了不要聊,你非要问。”
“不聊不舒服!你不也还是跟我吵了?”
“是,所以现在两个人都不舒服了,”这情形越想越滑稽,贺司扬到底还是笑了,“不过也有收获,我发现周总监吵架时候的架势越来越稳了,至少今天没摔门暴走,再撞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