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蹲下身,轻轻揭开吕荷衣袖,只见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呈焦黑色??分明是淬毒所致!
“快请医者!”他厉声喝道,“再去太医院讨些解毒丸来!还有,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提起此事!”
众人慌忙奔走。张岱却坐在床边,盯着昏迷中的吕荷,心中怒火翻腾。
吕荷是他安插在鸿胪寺的眼线,表面身份是接待外宾的乐工头目,实则负责收集各国使节动向及官员私下交际情况。这几日他正奉命监视宇文宽日常出入,难道……是因为查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遭此毒手?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老医者匆匆赶到,诊脉良久,才松了口气:“幸而未伤及心脉,毒也尚未深入脏腑,若再迟半个时辰,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何种毒药?”
“像是岭南一带常用的‘断肠草’汁液涂抹在刃上,见血封喉,极难防范。”
张岱眼神一沉。这种毒药寻常江湖匪类极少使用,多见于宫廷暗斗或藩镇刺杀之中。能用得起的人,绝非普通宵小。
他挥手让医者退下,独自留在房中,点燃一支安神香,静静等待吕荷苏醒。
直至三更时分,吕荷终于睁开了眼。
“八……八郎……”他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
“别说话。”张岱递过一杯温水,“先喝点水。”
吕荷勉强吞咽两口,喘息片刻,忽然抓住张岱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我……我看见了……宇文宽……他在鸿胪寺后园,与一个穿黑袍的波斯僧人密会……那人手里拿着一块玉符……形状像弯月……”
张岱心头一震。
弯月玉符?
据史书记载,那是昭武九姓中康国秘传的信物,唯有王族嫡系与大唐密谍首领方可持有。当年玄宗亲征吐蕃时,曾以此符调动西域骑兵三千,助唐军破敌于青海湖畔。此后此符便下落不明,朝中只道早已遗失,怎会出现在一个波斯僧人手中?
“你还记得那僧人长相吗?”
“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他们说话用了粟特语……我听得懂几句……提到了‘碎叶’、‘铁门关’……还有……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史那承庆’……”
张岱瞳孔骤缩。
阿史那承庆!突厥降将,十年前因谋反罪被流放岭南,据说早已死于瘴疠之地。若他还活着,并且与西域诸国暗中联络,那背后牵涉的,恐怕不只是宇文宽一人那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前线索已然交织成网:李十出入私娼馆,接触可疑人物;宇文宽私会波斯僧,手持前朝密符;吕荷因此遇袭,险些丧命??这一切,是否意味着有人正在策划一场针对朝廷中枢的巨大阴谋?而李林甫、高力士两大权臣家族,竟都在其中若隐若现?
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也已被卷入漩涡中心。
若此时贸然上报御史台,不仅证据不足,反而可能暴露自己私设耳目的行为,授人以柄。可若按兵不动,任由事态发展,一旦爆发,必将掀起滔天巨浪,届时别说汴州产业,就连性命都难保。
思忖良久,张岱终于起身,唤来丁青:“备马,我要去一趟高府。”
“现在?”丁青吃惊,“夜禁已开,金吾巡查甚严……”
“正因为夜禁,才最安全。”张岱冷笑,“这个时候,谁会想到我去见高力士?”
他换上一身青衣小帽,伪装成药童模样,乘一辆不起眼的骡车,悄然驶出坊门。沿途避开主要街道,专走背巷幽径,约莫半个时辰后,抵达兴宁坊高府后侧一处偏门。
此处乃是高力士早年购置的一处别院,名义上供其养病休憩,实则是他与心腹密议政事之所。张岱此前曾借宋浑关系得以出入一次,今夜再度叩门,守门老仆见是他,略一犹豫,终究还是放行。
穿过竹林小径,来到一间灯火昏黄的暖阁前。推门进去,果见高力士独坐炉边,身穿素绢深衣,须发斑白,神情疲惫,全然不见朝堂之上那副威严凛然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