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露再度失踪。
稂四处寻找,最终在敬业渠畔的一座废弃磨坊中找到了他。谭露盘膝而坐,面前摊开着一幅地图??竟是整个关中布防图,标注着各处兵营、粮仓、驿站位置。
“你疯了吗?”稂怒斥,“这是死罪!”
谭露抬头,神色淡漠:“我没疯。我在等一个人。”
“谁?”
“项羽。”
稂几乎站立不稳:“你……你也参与其中?”
“我不是参与者,我是见证者。”谭露冷冷道,“你们这些人,总以为可以悠闲度日,以为秦一统天下就万事大吉。可你们忘了,这片土地上埋着多少白骨?六国宗庙断祀,百姓妻离子散,那些仇恨,岂是一纸政令、一座太学就能抹去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让历史记住真相。”谭露指着地图,“明日午时,项羽将在渭水渡口发动袭击,目标是截取一批运往北方的军械。若成功,他将南下商洛,联络旧部,正式举旗。若失败……”他笑了笑,“那就让我也变成一具枯骨,埋在这敬业渠下。”
稂怔住。
他知道劝不动此人,正如劝不动项羽,也劝不动桓楚。
那一夜,他辗转难眠。黎明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赶往太学府,请求面见内史郡守。对方起初拒见,但在得知他携有“重大军情”后,终于允其入府。
稂呈上一份密折,内容详述项羽潜入咸阳、勾结楚裔、图谋作乱之事,并附上部分名单与行动计划。末尾写道:“臣本楚人,蒙新朝录用,不敢忘恩。今察奸谋将发,特冒死举报,愿以一身换全城安宁。”
郡守阅毕,沉吟良久,终下令:“即刻封锁渭水两岸,调兵围捕逆党。”
当日上午,渭水渡口伏兵四起。项羽率众抢夺军械船时遭遇埋伏,激战半个时辰,终因寡不敌众而败退。百余名楚士战死,余者四散逃亡。项羽本人负伤跃入渭水,不知所踪。
消息传回,桓楚闻之,当场吐血晕厥。
三天后,皇帝病愈,宣布废除部分苛令,放宽对六国文化的限制,并亲自接见桓楚,赐爵一级,命其继续执教太学府。
众人皆称圣恩浩荡。
只有稂知道,那一夜他出卖了故人。
他在渭水边伫立良久,看着水流东去,一如往事不可追。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谭露。
“你告发了他们。”谭露说,语气平静,毫无愤怒。
稂点头:“我不能看着更多人流血。”
“可你忘了,”谭露轻声道,“有些血,注定要流。就像春天的麦苗,必须经过冬雪覆盖,才能生长。”
稂没有回答。
谭露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晨雾之中。
数月后,关中迎来新一轮扫盲考核。各县乡亭设立学堂,孩童习字读书之声遍野可闻。某日,稂路过一所村塾,听见稚嫩童声朗读:
“秦并天下,法令一统,百姓安居,四海升平……”
他驻足良久,终是一笑,缓步而去。
夕阳西下,映照在低矮的咸阳城墙上,宛如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