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玉米三年没种成,户部才撤了你的支持,如今户部支持林二小姐的九麦法,这九麦法第一年还没实行,要等到明年春天才知道成与不成,种子还没下地,你就毫无根据地质疑户部的决定,邱义你是否忘本呢?”
“还是说你如今年岁上去,等不到明年了,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邱义这回浑身都在抖,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谢钧见状干脆呵斥起来:“九麦法只在皇城实行,还是为了补救皇城水灾造成的损失,你同我说说,你邱义能拿着户部的银子和地,在全大周试了三年,最后腆着脸告诉我都失败了,你能如此,为何林二小姐连试一次都试不得?”
此话一出,邱义当即跪下:“卑职有错,是卑职想岔了,卑职再无疑问……”
邱义见如何讨饶,谢钧都不说话,他转头对林蕴说:“林小姐,我于农事略有研究,若是日后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寻我,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户部当初对我鼎力支持,如今我自当报之,鼎力支持林二小姐。”
林蕴发现这大周的官脸变得可真快,但她也没拿乔,而是应下了。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他不会再在明面上反对。
更何况林蕴对邱义三年没种好玉米这件事有兴趣。
三年都没找到方法,他一定踩了不少坑吧,如果不去问清楚这些坑,岂不是浪费了户部从前花的银子。
邱义这边求了饶,林蕴见谢钧脸色稍稍好转,然后他就转头去骂下一个。
林蕴发誓自己没看错,肖以恩的手在抖,是在抖吧?
“肖以恩,你疑我与林二小姐有男女私情,为助她扬名,这才让户部推广九麦法,那我之前支持邱义种了三年的玉米,你难不成认为我同邱义之间也有什么苟且之事吗?”
此话一出,现场聚了这么多人,却静得落针可闻。
林蕴暗自扫了眼谢钧那张俊美又矜贵的脸,再看一眼邱义那张沟壑丛生的老脸,努力回想前七次死亡的惨痛经历,这才勉强压下笑。
然后她就感觉,谢钧在骂人的百忙之中,抽空瞪了自己一眼。
也许是看错了?
谢钧还在质问:“将你有疑虑的朝堂之事通通扯上男女私情,肖以恩,你在都察院是按照这个思路监察百官的吗?若是如此,你当什么官,不如直接去街头瓦舍听墙角!”
肖以恩已经是大汗淋漓,抬手抹了把汗,颤颤巍巍道:“是下官妄言,是下官暗自揣测,日后绝不会再提。”
肖以恩心都在滴血,他要是知道谢次辅就在不远处,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这话!
本来仗着林小姐是个小姑娘,姑娘面薄,听到这话定会失了分寸,乱了阵脚后说不定能留下纰漏。没想到林小姐脸皮厚不在意,这话还被谢次辅听了去。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肖以恩只提不再造谣,但想起自己此行的使命,不能一退再退,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官相信次辅是为大周百姓好才推行九麦法,但次辅的仁心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林二小姐一介女流,她如何担得起一城的麦子,若是不管能否事成,都轻飘飘放过,实在太过儿戏,也不能让皇城的百姓同她一起玩闹。”
谢钧扯了扯嘴角:“那肖大人有何高见?”
肖以恩又擦了把汗,道:“林小姐当立军令状,正如次辅你去治水前说你与河堤共存亡,那林二小姐也该同皇城的麦子共存亡才是。”
肖以恩还在赌,他赌林小姐的不怕死的胆量不过是虚张声势,真的要她命,她八成怕了,这事做不成的。
林蕴听到肖以恩旧话重提,都有些烦了,他这人是断定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贪生怕死,不敢拿性命作抵是吗?
谢钧看着此时肖以恩的嘴脸,又扫了眼林蕴那副不怕死的样子,突然想起当年他自请治水的场景。
在朝中无依无靠,为达目的,谢钧压上了自己的性命。
而林蕴确实不怕死,又有一份让人恼恨的善良,若真被逼到绝处,比起放弃九麦法,她定也会以命相搏。
就和当年的谢钧一样。
可谢钧在官场沉浮,手握权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谢钧。
既然如此,他必不会让当年的事再次重演。
谢钧嗤笑一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肖以恩,你可知我治水之前,大周的治水之策是谁定下的?”
肖以恩自然知晓,他总觉得谢钧在给他下套,但又不能不回答:“是范首辅。”
“对,范首辅治水是不停筑高堤坝,只要有洪水来了,那大坝就高一截,河底淤沙越堆越多,河床也跟着升高,最后直接形成了地上河,堤坝里的水面比整座城还高,只要这坝没来得及接着筑,那水直接淹了整座城。”
“户部每年大量银子送到工部去,这坝年年修,江南却成了真‘水乡’。”
边上聚的人都面色发紧,被谢钧的大胆之言震住,谢钧却觉得自己的话犹有保留,他还没说户部给工部的银子多少进了他范光表自己的腰包呢。
谢钧为何要提范光表,自然是因为肖以恩这狗腿子就是为了给范光表出气,才闹得这一出。
打蛇就要打七寸,骂人也要找到关键人物,光打小喽啰算什么。
“范首辅当年治水的策略,光城就淹了三座,甚至许多河道的遗留问题到今日还没完全解决,今年皇城的洪灾就和他当年治水不力有关系。肖以恩,你这‘此事不成,应当以命抵之’的话,可有胆量去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