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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第8页)

这里的花田和林场很少在民田种植,多是官田和大户来做。农户只是出人去干活罢了。

经历战乱,陇南也在艰难恢复中,到这一年总算缓过口气来,不少人家新添了丁。但人口不会在几年内就恢复,只能盼着这些新生的孩子能健康长大。

对于曾经是个富裕农户的许立来说,能从隋末的征役中活着回家就是最大的幸事了,武德年间还安定下来娶了妻,更像是偷来的幸福。

至于说成亲至今才生了两个女儿,还没有儿子传宗接代这种事,许立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命都是拣回来的,他看得开。

大女儿生于武德三年,恰与另一个时空同样在陇南的许家女儿起了一样的名字,许茉莉。不过也不奇怪,这一带新生的女孩儿,叫茉莉、玫瑰的很多。

小女儿则是贞观三年生的,怀相不明显,许立妻子刘喜姐裹着肚子没让人看出来,混进了花田的招工,干到花期结束,挣了一百多文钱——这是陇西李氏的地,工钱比别人家高,听说是天子派亲王出来督促自家亲戚才有的价。天下安定之后米价降了,现在这钱能买四石米。

因为李氏开的价高,带得其他人家也只好涨价,不过还是低于李氏,因为李氏也要不了那么多零工,去不了李氏的也只能到别家了。

许立没买米,刘喜姐摘完玫瑰之后没继续做摘茉莉的工,回来歇了一个月就生产了。他拿这钱买了只鸡和一篮子鸡蛋,给刘喜姐月子里补,奶水足足的,把小女儿养得白胖。

便起了名叫许玫瑰,不是玫瑰花开时生的小娘子,而是被玫瑰花养活的小娘子。

许立家原来有兄弟三个,他上面还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妹妹。

他家原本是个小地主之家,平时自己下地,还有一个长期的雇农一起做活。除了大哥大字不识之外,他和弟弟小时候都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字。只是后来随着大隋一系列大工程和大战事的开启,长工变成短工。当短工也没有的时候,父亲与兄弟几个不是被征去当兵,就是被征去做役夫。

隋末这一场乱之后,两个兄弟死了没留后,姐妹嫁的人家一个被征去了辽东,另一个跟他一样做役夫。家里老弱熬不过,出嫁的姐姐成了寡妇,妹妹病死了。

现在姐姐许和死了丈夫儿子和公婆,婆家本来跟许家门当户对,为了治病和办丧事变卖家产,不像许家人死得干脆利落还留下了田地,他家已经精穷。许立回来后就叫她回来住算了。姑嫂搭伴,虽然也有拌嘴,不过刘喜姐月子里亏得许和照顾,感激在心,几年下来也处得不错。

许玫瑰已经在地上乱跑了,刘喜姐把她拴院子里,让大女儿也在院里一边玩一边看着她,自己跟许和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说的是别人给许和介绍的一桩亲事。许和可能是伤了身子,生过一胎后几年没再怀过,大伙都说她不能生了,所以一直没再嫁。不过也不是没人介绍,最近这桩便是。

但说起来许和就很生气,这会与其说是在聊天,不如说是她不知道第几回的发牢骚。

“我都说不嫁,不嫁了,还要来说亲,叫先听听,相不中也没事。一开口就问我能出什么嫁妆!怎么,看我这几年攒钱了?呸,我就说没有,我住娘家不要吃不要喝的么,都花了,没了!”

刘喜姐光是笑,不搭腔。

其实她知道嫁妆是小事,人家可能只是问一声,都是这个家境,既然愿意说亲,怕是都知道拿不出什么嫁妆来的。许家的田还留下不少,就是许立一个人种不过来,又雇不到人,只能荒着,去年才重新种上。别人也知道不会给许和做嫁妆的,自是没指望这个。

主要还是大姐不能生了,那家肯找她说亲就是家里已经有两个儿子,另还有两个女儿,只最大的成年了,最小的七岁要人带,偏又记事了。

媒人来说的时候可瞒着没讲呢,后来才知道,所以许和会生气。又要花力气带孩子,又大了带不熟,她还不如帮弟弟许立带孩子呢。

至不济自己抱个人家丢弃的婴儿回来养也好。

在她的碎碎念中,刘喜姐问:“不然就抱个回来?”

许和揉面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现在过得不错,再添个人,这玉米面里就得加了芯一起碾,天天吃马铃薯当饭。你还没吃够啊?现在还咽得下去?你跟我们三郎就不再生啦?”

刘喜姐皱了皱脸,没再说话。她肯定还会再生的,大姐抱个孩子回来,确实就艰难了。

许和还在说:“自己生的,我吃糠也得养。外面抱个回来,叫我天天吃糠吞菜的养他,就图老了他养我几年?我心里还不乐意呢,说不定过几年我都死了,享不了后福。”

“呸呸呸。”刘喜姐赶紧吐口水。许和无所谓的笑笑。她娘家死了父母兄弟妹妹五口人,婆家死了公婆丈夫儿子四口人,对于自己的死亡看得很淡,不忌讳挂在嘴边讲。

她出嫁前在乡邻和媒人口中是个规矩体面的小娘子。丈夫死了之后生活太过艰难,把她逼成了个豁得出脸面什么都不怕的妇人,敢拎着柴刀与人据门对骂,骂得人见她绕着走。

用她当时放的话说:“我是上无老下无小,娘家和婆家都死绝了的一条贱命,谁不让我活,就日夜睁着眼守着家里人吧,不然我死也拖一个走!”

后来许立活着回来了,又接她回娘家,重新有了家人,她才收敛了起来。如今在娘家村子里熟悉的乡亲眼里,她就是变得泼辣了一点,不相信外面传的她成了个不讲理泼妇疯婆娘的话。要不也不能有人来说亲。

这会儿因为说亲的事生气了,她也憋着没在外人发作,只在家里发牢骚。

她手头是有点钱,不多,家里的日子从去年才好转,她之前跟刘喜姐一起去花田和作坊做工的钱都用在日常生活上了,这点小钱是她另外攒的。想到这里,许和手头的动作不由顿了顿,愣怔了一会。

没有做工的时候,她主要靠织布换点钱。守寡那时候就是靠陪嫁的织机才支撑着活下来,现在也没有停手。

但是织成的布越来越卖不出价,让她有些不安。幸好花田和作坊的活看起来一直会有,单说工钱,倒是比她织布还强些。家境好转之后,也不用她把工钱全贴进家用,弟弟让她自己留着。可是她靠织布活过了乱世,今后不能以此安身立命的话,她心里总是不安。

姑嫂俩闲谈着这些有的没的,麻利地把家里活做了,许和还上织机做了一会,许和才回来,比平时晚了不少时候。

许和停了织机,舀水冲了下手,去把饭菜端上桌。刘喜姐把小女儿抱过来喂,大女儿许茉莉已经自己坐到桌边了。

许立坐下来,自己主动说:“今天回来晚,是李家派了管事到地头上,问有没有识字的。大伙说我读过书,他便叫我去写了几张字,读了半卷书。”

“怎么,李家的作坊要找管事?那也找不到你头上。”许和奇道。

这里的李家不必说,都知道是陇西李氏派到这边来买地种花又开作坊,带起这边产业的人。

许和与大姐相反,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他是个平平常常的青年,不算外向,但日常也与家人朋友说说笑笑,有话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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