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汋朝着洪宪帝行礼后,却看后头走出了南平王和世子奢汉卜。只见奢汉卜眸光微微一闪用流利的汉话,笑着说道:“久闻公主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参见殿下。”
听到这话,绍汋又打起精神来应付,话里也带了些探究:“从前竟不知世子汉话说的这样好,想来世子在北边也是待了不少时候吧。”
奢汉卜自然瞧见绍汋话里那丝若有似无般的探究,便恭恭敬敬地回了道:“臣母亲是汉人,在家中都是讲得汉话。”
这样的会面左不过你恭维我两句,我回上你四句,虽甚是无聊,却不难应付。等王爷世子开了口告辞之后,绍汋才微微泛出了些汗意,心头止不住地跳了一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
洪宪帝看绍汋的神色有些绷着,便说:“人都走了,你还紧张作甚。”刚说完,便顺着话又继续说:“南平王这世子你也是见过了,觉得如何?”
绍汋定了下心神,收了杂念,回了句:“还好。”便不再开口。
“朕瞧他倒是仪表堂堂,人才不凡,身高体健,说话时坦然磊落,看着有几分好感。”洪宪帝心下甚是满意,见绍汋还是在那沉默地不搭话,便有些气上来了。
“您就这样想把汋儿送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头些日子,太子哥哥合计把我送给李家那个劳什子的傻子。现在又要把我送到那大老远的南边去,我要是应了,怕是以后想家要哭地断肠去。”说着,绍汋眼眶便红了。
“这诺大的宫里要是实在容不一个小小的我,我出了宫,自己找个宅子住总行了吧。以后您看不着我,也碍不得您的眼,太子殿下也不要整日想着要把我送给谁。”
她取出帕子搵了一下,抽搭了两下鼻翼,朝眼睛又按了两下,帕子中间便落了下一片沉甸甸的泪渍。绍汋垂着脸偷偷瞅着洪宪帝,却见他从容地看着,也不开口。
洪宪帝静眼旁观,要不是看到她帕子下那双大眼透瞅的眼神,怕是要被她骗了去。他露出了一点没奈何的笑意,心里似乎也懂了点这姑娘家的心思。
“你实话与朕说,你是不是当真瞧上宗家那小子了。”
洪宪帝这样说,绍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将眼泪擦干,低声说:“父皇如何这样说。”
见绍汋这样说,洪宪帝心里便了然了。
沉默了会,洪宪帝像是在想些什么,坐了榻上,没有动弹。
他现在身子骨看着利索,实际上也是强撑着,身上只觉得日日有口浊气,不知哪日就不行了。等他去了的那一天,太子即位,必定会算计绍汋。现在他尚且还在,太子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绍汋的主意,若不在了,就没人能护住汋儿了。
“若有一天朕去了,到时候现在的太子给你赐婚,你要怎么推辞。”
绍汋看着洪宪帝闷闷地道:“您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您能活得久久的。”
“汋儿,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朕早就对你视如己出,您是朕最疼爱的小辈,朕也不是狠心地人。朕知道太子的心思颇多,但朕一直给你找夫婿嫁过去,也有朕的道理。”洪宪帝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儿,你说她什么也不懂,确也不见得,她向来是极其聪慧的。从来看上去心宽,最近看上去又极其敏感。
绍汋眨着眼睛似乎没想到洪宪帝能把太子的考量就这样水灵灵地说了出来,在她心中洪宪帝早就是前世的那个心狠手辣地刽子手。伤疤表面上是愈合了,可肉底下却还是腐烂的,轻轻碰下就会钻进骨子眼里的疼。绍汋本以为这么久了,又重活一世,她想开了些。但此刻听父皇又提起了宗圳,那晚的冰冷绝望又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微微撇过头,悄悄擦了下眼睛。
洪宪帝心中似乎也下了什么打算,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予绍汋:“算了,不嫁就算了。朕要是真有一天不在这人世了,你就拿着这玉佩去找陈福,他会有法子护住你的。但是过几日,朕必须要把赐婚的消息放出去,但不会确定时日,就告诉外人说,朕想把你多放在身边一两年,你能明白吗?”
洪宪帝虽没明说,但绍汋隐约也猜到了他的打算,近来南边北边都有外贼不断入侵,攘外必先安内,他必须稳住南平王,赐婚便是一个很好的由头,恰逢太子又不断算计她,倒不如先给她指了婚,一举两得。
她拿着手中的玉佩,绍汋虽心中委屈,却心中却怆然又明晰,生在皇庭本就是如此,更何况洪宪帝这一世,已经在尽力护着她了。
当赐婚的消息传到边北,宗圳正在沙漠里练着兵,绍汋一下就进入了他的脑海,他心里轰地一声,好似什么炸了开来,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种说不清的难受。
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