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棒打于皮肉的声音配上人低声濒死的嚎叫。
“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不知道吗!爬起来!”
“爬啊!”
在血液染上青石之前,郑姬先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见过,”卫子夫哆嗦着嘴巴,微微后撤,拒绝了郑姬的好意,“我见过很多。”
平阳侯与公主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她们几乎从来不会过度责罚,无论是下属还是奴隶。但身为歌女的她曾陪主子去过其他侯爷、大臣的府中。
十岁的卫子夫曾第一次见过趴在木椅上的尸躯。
大雪纷飞,血液凝结,死不瞑目。
“因为打碎杯罩被主人乱棍打死的婢奴,因为马匹伤足而被砍掉手脚的马奴。”
顶着郑姬有些惊讶的目光,卫子夫收敛情绪,刻意回避了去看、去听身后的一切。
她想快点离开。
于是她沉默地,快步地走到东屋,迫不及待地推开木门。
咣。
卫子夫手中的木盆猛地砸上地石。
前上方,正面向自己,是一个女子。
她面庞傅上白粉⑥,两腮许是用凤尾花汁代替了昂贵的胭脂,黛眉弯弯,画得真是美极了。
她的衣裳是这间服室里最为朴素且廉价的布料,在一众的绫罗绸缎里像一朵苍白的花。但卫子夫一眼就能认出来上面贴心保管的痕迹——那一定是她最喜欢、最舍不得穿的新衣。
她就这样挂在梁上。
吐出的半点舌尖好似为她点上朱唇。
“呦呵,原来是新来的。”
身后是来查看的管事,他似乎才知道卫子夫是新来任差的人,“难怪这般惊惧,日后就习惯了。”
又进来了两个黄门,管事一边吩咐一边指责道:“就这个,今日丑时上吊的了,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派人来。”
“大人莫怪,凌室和其他地方那边也死了几个。”
“真是不安生,晦气,怎么都挑今日。”
“嘿呀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儿就是蓦一天人多,蓦一天人少。”
管事不耐烦地摆手:“行行行,对了,”他话锋一转,“还有外面那个,刚咽气。”
声音渐渐远了。
零星的人来,零星的人去。
卫子夫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方向,移不开眼睛。
直到郑姬来到她身侧,卫子夫才恍然地眨了下眼睛。
“姐姐,是又死人了吗?”
她忽然问道也忽然想起,平阳侯有一家世交,卫子夫曾认识那里的一个歌女。
比她还小上一岁的姑娘总是笑得很甜,小嘴也仿佛抹了蜜般。
后来,她只听说少女惹怒了主人,被缝上了口,不日便已悬梁,彼时盛夏。
那时她又明白,原来夏日烈炎,寒冬腊月,四季于她们而言,都是未知的终点。
原来宫女只是另一种草芥。
“不,只是山茶花又折了一朵。”
郑姬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