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思忖起来:“倒是不算很急……”
沈夜牵着杂白黄马跟在凌月后面出了马厩,长腿一跨翻身上马:“那便多谢凌娘子赏光了。”
眼前人满怀热情,倒让凌月不好回绝,两人骑马自永兴坊南门而出,远远地,凌月望见了对面崇仁坊大敞的北门。
珏王府便在崇仁坊中。
凌月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辔绳,神思游离,马儿的脚蹄也因此缓了下来。
那一日殿下的话语犹在耳畔,他费心力教她夜行之术,原是为了让她有抽身回退的自由,不再陷入围困。
而马车上他回避谈及中毒之事,反先问起她属意之部,亦是为了让她走自己想要的路,不被报恩而挟裹。
他总是那样为他人着想,以至于点灯熬油亏了身子,近几日一直告假在府……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此刻有在好好照顾着吗?
清寒长风拂过街道两旁的金槐,拂乱她的鬓发。
冬日已悄然而至。
“怎么了?”
沈夜循着凌月的目光望去,满目落槐将远处的坊门掩在萧索之中:“凌娘子想去崇仁坊吗?”
他担忧地回望凌月:“还是,娘子有什么心事?”
凌月如梦方醒,歉疚地笑了笑:“我是在想,我们去哪个坊的食肆比较好?”
崇仁坊,珏王府雪梅园内。
天气清寒,雪堂外的玉碟梅已渐次长出颗颗白玉花苞,被冬风摇得沉坠片片花叶,和着堂内熏笼细若游丝的噼啪火声,便是雪堂内外仅有的声响。
江风之斜倚在熏笼一侧,拢着袖炉,静静听着门廊外的叶落之音。
于恒久的静寂之中,园内蜿蜒的长阶忽而响起落叶断裂的沙沙声响,分外醒耳。
声响于廊前止息,江风之望着来人,弯了弯唇角。
一袭榴红快步踏入雪堂内,如火欲燃:“三弟身体如何了?”
“见过长姐。”江风之起身欲揖,却被那抹红影扶住,他淡淡一笑,“风之的身体还是那般,长姐不必担忧。”
望着眼前人苍白胜雪的面容,长公主黛眉颦蹙,将其扶近了熏笼:“不要靠近风口。你的身子也太冰了些。”
“数月以来,我一直派人南下遍寻神医,听闻父皇亦是如此……”她长叹一声,“可惜尚未有人能解幽冥花之毒。”
“此事亦强求不得。”江风之坐于熏炉旁雪色毛皮铺就的软榻之上,亲为长公主斟上热茶,“长姐近日忧心之事,当还有另一件罢?”
长公主自知她这三弟最不喜让人为他焦心,便亦坐了下来,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劝言:“你少思少虑,凭着宫里的补药,或许还可……”
“长姐。”
“正是因时日无多,才应做更紧迫之事。”他语气浅淡,却透出磐石无转的果决,“崔翊。”
崔翊颔首,将手中信笺递至长公主面前。
凤目微凝,长公主取过信笺展阅,黛色长眉渐渐凝上肃色。
随即,她葱白玉指掀开熏笼顶端铜盖,将信笺掷入金明焰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