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曾有规定,服用五石散上瘾者不得入朝为官。不知如今是否有此规定?”
沈晏惊掉下巴,虽然他不喜欢王洛川,但他本能地觉得他不会是一个瘾君子。池靖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衣柜,想到刚才的问题回忆他与王洛川为数不多的遇见。
“皇上登基之后便禁止服用五石散。”池靖安答道,“我与他在入朝为官之后不曾私下见过面,偶然一次相遇也是隔得远远打了声招呼。”
宋禅一一给他们指出证据,“五石散由赤石脂、白石英、紫石英、石硫黄、钟乳石几种制成①,服用之后整个人浑身似火烧般难受,不能躺下只能不断行走。隆冬腊月里甚至无法穿衣,只能食冷食,用冷水洗澡,皮肤肿胀溃烂。想来王洛川死亡时间太久了,早都被河水泡的惨不忍睹。”
是了,今日仵作还感慨这是个大差事,没有个三两天出不来结果,身份还是通过他腿上和小指的骨折确定的。
宋禅翻动书页,有淡淡的味道,“这本书上有一股极大的硫磺味道,字迹飘逸洒脱与书房中其他誊抄不同,随着时间行笔越来越软。”
沈晏接过册子,嗅了嗅,有股道士炼丹炉里制出来的丹药味,“朝廷禁止五石散导致它在黑市变成格外抢手的玩意,服用此物的人轻则荡尽家财,重则因此赔上一家老小性命。”
在京中暗中贩卖五石散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后台,他们提供金银宝物,上面保护他们生意兴隆。在那里,人命没有一包丹药贵,城外乱葬岗有一大半的尸体都是从那些地方抬出去的。
王洛川的房间布局简单,池靖安坐在八仙椅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字,上面写着:“此生自断天休问,独倚危楼。②”这幅字挂在这里处处透着古怪,让人觉得好似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宋禅吐槽道:“这位大人布置房间的审美真是一般,哪有人就这么单挂一副字?”
哪有人就这样单挂一幅字?
池靖安灵光一闪,快步走过去摘下字画,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
沈晏伸手抢过火折子,“这可不能烧,王洛川家徒四壁,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遗物了。”
宋禅不明白沈晏是怎么在大理寺做寺丞,她白了一眼他,拿过火折子控制着距离来回烧灼字画。“民间有一种密信以醋为墨水在纸上书写,用火烘烤会显出字迹。”
没有线索。
几个人在王家审问了一番下人之后发现他们对王洛川一点都不了解,主母不喜父亲不爱,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关注一个没宠爱的庶子。宋禅走出王家的时候有一丝挫败,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王洛川为什么会来攻击池靖安。
这是她第一个解怨的人,她不想出师不利。
素日喧闹的沈晏也跟着宋禅沉默,他自小被家里宠爱,父亲虽有姨娘但却不曾偏宠失了分寸,他有的东西基本上别的孩子也有。
池靖安注意到两个人情绪低迷,几个人用了早膳就出来了,在王家搜查卧室和书房就花费了两个时辰,后来审问下人又用了半个时辰。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照的人直眯眼睛。
宋禅和沈晏各有心思到如今也没喊饿,上了马车之后就靠着马车不说话。
“饿了吗?”池靖安清润的声音打破僵局,“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两人不说话,池靖安就当默认了,掀开帘子交代外面赶车的玄衣酒楼地址。
“今日我做东,好好感谢一下二位为我的生死奔忙。”时间长了,池靖安已经慢慢接受命运的不公,若真到那一天他也不想让朋友有负担。
宋禅只允许自己颓废片刻,她摇头甩掉烦恼,“总有办法解决的。我算过你是个长寿之人,是个富贵命。”
池靖安噙着笑意答谢:“那就承宋姑娘吉言。”
池靖安就这样淡淡地看着她,心里却想着:听她平日里的称呼老宋应该是她师父,是个举止潇洒孩子性格的老顽童。男人带孩子粗糙,在路上他就发现宋禅只会一种发髻,是最简单最不费力的。
他特意给她院子里安排了侍女,今日的发髻看上去应该是侍女梳的垂暨,行动时发髻会随着她头的幅度来回摆动,倒是别有一番可爱。
池靖安家中人丁稀薄,幼时想要个妹妹的心思随着父亲的失踪也无疾而终,此刻看着宋禅越发想狠狠揉一下她的脑袋,逗逗她,看看她羞恼生气的样子。
“世子,摘星楼到了。”
玄衣的声音响起得真是时候,压制住他莫名其妙的恶作剧心思。
他心中腹诽,跟宋禅呆久了也沾染几分她逗弄沈晏的坏习惯。
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摘星楼是燕都之中最有名的酒楼,老板从各个地方高价雇了厨子来燕都。在这里你可以吃到最正宗的家乡菜,曾有壮汉在这吃了一碗家乡菜痛哭流涕。
楼里小二腿脚快,一盏茶功夫菜就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有一道荔枝腰子熬鸭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菜,将猪的肾脏洗净,剥掉外面黏腻的膜、剔掉臊筋,切成菱形交叉的细密纹路,再片成腰花入锅爆炒。腰花受热会迅速卷曲,表面上呈现出密密麻麻的颗粒状小突起,与荔枝的外壳极其相似。故此得名“荔枝腰子”,之后再扔进锅中与鸭子一同熬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