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驿往东七里,有片山坡草甸上方的星空显得分外璀璨,颗颗星辰流光溢彩,甚至连山坡上青草草尖上都似乎凝了一颗颗银色珠子。
此地少有人来,但此等奇景,却引得在周围放牧的牧民纷纷爬上草甸来看。
很快,草甸上也出现了一些外乡人的身影。
牧民们只当是附近道上的旅人,并不在意,美好而奇特的风景,谁不想看看呢?
他们自然不知道,此时月台驿中正演着一场刺圣大戏,这些来到草甸上的都是无心看风景的修行者。
此处星光汇聚。。。。。。
风起于谷口,卷着残雪扑向阿奴的衣襟。他立在那里,久久未动,仿佛一尊被岁月雕琢过的石像。远处山道上,那支背着灯的队伍已化作几点微光,渐行渐远,最终融入苍茫天地之间。他们的脚步踏碎了初春尚存的薄冰,也踏开了沉睡已久的愿力之河。
阿奴缓缓转身,步履缓慢地走回讲堂。门扉轻启,屋内空荡,唯有那盏旧灯仍在燃烧,油尽将熄,火苗却倔强地跳动着,像是不肯认命的魂魄。他坐到讲台前,取出笔墨,在一张泛黄的纸上写下四个字:“灯心不灭”。
窗外天色渐暗,暮云低垂,星子次第亮起。他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是来自门外,而是自屋顶传来,极轻,如猫行瓦上。他抬眼望去,只见屋檐一角,一道黑影悄然落下,披着灰袍,兜帽遮面,手中提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灯。
“你来了。”阿奴并未惊讶,只是轻轻吹了口气,让灯焰稳定下来。
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而冷峻的脸,眉宇间竟与沈兰舟有七分相似。“我是她侄女的同伴,”他说,“我叫陆昭,曾随她在东海灯塔守过三年。”
阿奴点头:“我知道你。你在《守灯录》的末页留过名。”
陆昭目光微颤:“您还记得?可……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愿器记得。”阿奴指了指桌上那枚铜钱,“它听过你的呼吸,读过你掌心的裂痕。你说过一句话:‘若灯塔倒了,我就做那根撑住它的柱子。’”
陆昭怔住,良久才低声说:“灯塔没倒,但它在呼唤。昨夜,我梦见一座沉入海底的宫殿,里面有七盏灯,其中一盏,是为我点燃的。”
阿奴闭目片刻,似在感应什么。忽然,他睁开眼:“第七灯醒了。”
“第七灯?”陆昭皱眉,“可典籍中记载,七灯对应七位执灯者,最后一盏应在北境寒狱深处,千年来无人能近。”
“封印破了。”阿奴站起身,从墙角取下卢字铁剑,轻轻抚过剑身,“牧云触碰铜钱那一瞬,不仅唤醒了自己的血脉记忆,也震裂了镇压第七灯的锁链。如今,那灯虽未明,却已开始吸摄四方愿力,连沉眠百年的灯塔都为之共鸣。”
陆昭神色凝重:“那……谁将成为第七人?”
“不是‘谁将成为’,”阿奴缓缓道,“而是‘谁早已是’。第七位执灯者,并非由人选定,而是由灯选中。当一个人心中所愿与天下之愿相通,灯自会燃于其心。”
话音未落,屋外忽有异响??风停了,草不动,可地面却隐隐震动,如同巨兽在地下翻身。紧接着,东方天际泛起一抹诡异红光,非日出,非火烧,倒像是大地深处渗出的血色。
陆昭冲出门外,仰头望天,脸色骤变:“那是……‘赤瞳现’!古书说,每当天道失衡、愿力紊乱之时,苍穹便会出现血月之兆,预示乱世再临。”
阿奴走到他身旁,望着那抹红光,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乱世再临,是旧债归来。三百年前,第一代执灯者卢衍斩鹿侯于长安城下,割其首级祭旗,立誓‘以血还血,以愿制暴’。可鹿侯临死前诅咒:‘我魂不散,百年后必借皮囊重生,屠尽点灯之人。’”
“您是说……他要回来了?”
“他已经回来了。”阿奴转头看向南方,“就在你们离开灯塔的第三个月,岭南有人见一名白衣男子独行于荒庙之中,手持半截断角,自称‘归鹿’。他不食人间烟火,却能让枯木开花,死水复流。更可怕的是,凡听他讲过一夜话的人,第二天都会忘记自己曾许下的愿望,甚至连名字也不再记得。”
陆昭心头一凛:“这是‘夺愿’之术!传说鹿侯掌握‘忘川引’,能抽走人心中最深的执念,使人沦为行尸走肉!”
“正是。”阿奴沉声道,“他已在暗中重建‘无灯会’??那个曾屠杀执灯者的邪教组织。他们不再用刀剑杀人,而是用谎言、恐惧和绝望,一点点熄灭人们心中的光。”
两人沉默良久。风又起,带着冰雪的气息,刮过愿学堂的每一扇窗棂。
“我本不该回来。”陆昭忽然开口,“我答应过沈姑娘,绝不回头。可昨晚,我掌心突然浮现一道灼痕,形状如灯焰,痛得我整夜难眠。醒来时,耳边回响着一句话:‘该回去看看了。’”
阿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这不是退缩,是召唤。真正的执灯者,从不怕回头。因为我们知道,每一次回望,都是为了看清来路,从而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