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承泽!”
狱卒冰冷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响起,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激得蜷缩在角落草堆里的桑承泽猛地一哆嗦。
他抬起头,长时间不见天日的脸苍白憔悴,曾经跋扈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惊惶和一丝强。。。
雨歇之后,京城的街巷泛着青石板被洗过的幽光。李昭伫立碑前良久,直至暮色四合,归鸟投林。他没有回头,却知那琴声已非人间寻常乐音??它如魂附骨,似故人低语,将十年风霜、百战血火、千般隐忍尽数揉进三叠曲调之中。
他命亲兵取来火把,点燃望月墩四周松脂灯。七盏灯火依次亮起,照得石碑“相国在上”四字熠熠生辉,宛如天启之铭。夜风拂过碑面,竟带出一丝温热,仿佛沈砚残魂未散,犹自守望着这片他曾以性命托付的江山。
当夜,李昭宿于朔州驿馆,梦中重见雁回坡古庙。井底暗格再启,羊皮地图自行燃烧,火焰不炽而长,映出无数身影:有披甲执戈的边军老兵,有伏案疾书的幕僚文吏,有深宫独坐的帝王,还有那个始终背对他的素袍男子??正是赵破军(沈珩)的模样。众人齐声诵《礼运大同篇》,声浪滚滚如潮,直冲九霄。
忽闻钟鸣三响,梦境骤裂。
李昭惊醒,冷汗浸透里衣。窗外星河璀璨,北斗斜指北方。他披衣起身,取出藏于枕下的金印,摩挲其背面小字:“奉天承运,代行监察,见印如见先帝。”指尖触到一处细微凹痕,原是篆文缝隙间被人刻意嵌入一粒微不可察的铜屑。他借烛火细察,用针挑出,竟拼成半个“令”字残形。
“这不是结束……”他喃喃,“这是另一道密诏的钥匙。”
次日清晨,崔元朗急报:漠南旧寨突遭雷击引发大火,十二名铁面老兵全部殉难,唯留一口空棺横卧焦土之中,棺底刻有新字:“影尽归心,令出紫宸。”
李昭瞳孔一缩。他知道,“令”字终于完整了。这并非天罚,而是人为设局??有人知晓金印秘密,更知道他会解读此等隐语。此人既能调动漠南残局,又能影响宫中动向,身份呼之欲出:那位曾献《天机录》的西蜀道士,尚未真正现身。
他即刻召来哑女,示意她打开琴匣。那枚金印静静躺在丝绒之上,周围缠绕着几缕断发??那是盲琴师遗留之物。李昭轻轻拨开发丝,发现其中一根竟染有淡淡朱砂气息。他猛然记起,当年沈砚书房焚毁前夜,曾有一卷《春秋繁露》被偷偷换出,据传内藏“五行谶纬之术”,可推演帝王气数。
“你师父不是普通人。”他对哑女写道,“他是谁?”
哑女垂首良久,终提笔落墨:“师尊姓无,名妄,本为先帝太史令,因直言‘帝星偏移’遭贬,流落民间三十年。他曾言,天下将有双影之争:一影蔽日,一影照心;一人戴冠而伪忠,一人无名而真义。”
李昭心头剧震。原来“无妄留”三字,并非随意署名,而是直指其身世来历。此人早知皇权腐化,故以盲眼避世,实则织网多年,只为等一个能持印问君之人。
他当即下令封锁朔州全境,严禁任何僧道游方入境,并派鹰扬营残部潜入西蜀查访道士踪迹。同时修书一封,密送江南巡按御史陆明远??此人乃沈砚门生,素有清誉,且曾在科举殿试中驳斥“天命神授”之说,被皇帝斥为“狂生”,却也因此未被“松阁”渗透。
信中只写八字:“紫宸藏令,速掘旧档。”
半月后,陆明远密使潜至,带来惊人消息:皇宫档案库最底层,有一间从未开放的“玄字号房”,据老宦官透露,其中藏有先帝晚年亲撰的《遗训录》,内容涉及“嗣君若失德,可由镇国影司废立更替”。此录共三册,一存宫中,二分藏南北秘府,唯有金印与血诏并呈,方可开启。
“所以……”李昭坐在灯下,指尖轻叩桌面,“先帝早已预见到今日局面。他设立‘靖安司’以制衡宰相,却又留下‘镇国影司’以防君王失道。一阴一阳,互为钳制。可惜百年来,无人敢动这最后底线。”
他忽然冷笑:“可如今,有人想让它重见天日。”
与此同时,京城风云再起。沈砚葬礼刚毕,皇帝便下旨追赠“文正公”,赐谥极隆,又准其子孙世袭爵位。表面看是对忠臣厚待,实则暗含深意:此举等于公开承认沈家功高于社稷,极易激起宗室不满。果不其然,三日后,宗正卿上奏,称“异姓封公,违祖制”,请求削爵议礼。
朝堂争执不下之际,一名内侍匆匆入殿,呈上一封匿名奏折。展开一看,竟是当年裕王谋反案的原始供词副本,上面赫然写着两名皇子的名字,以及一句触目惊心的话:“待沈氏倒台,共掌六部。”
满朝哗然。
皇帝震怒,立即命刑部彻查。然而三日后,主审官员暴毙狱中,死状诡异:七窍流血,舌根穿孔,胸口烙着一个反写的“松”字。
李昭接到密报时,正巡视北境防线。他站在长城烽燧台上,望着远处蜿蜒群山,久久不语。刘三低声问道:“将军,是否要动手?”
“还不是时候。”李昭摇头,“现在出手,只会让人以为我们是为了报复,而非匡正。我们要等??等他们自己撕开脸皮。”
果然,十日后,兵部侍郎裴?突然称病告退,临行前将其父裴仲衡灵位迁出宗祠,改祀于郊外一座荒庙,并亲自撰写碑文:“忠魂蒙冤,百代难雪。”此举无异于公开翻案,暗示“松阁”才是真正的忠烈传承。
舆论顿时沸腾。民间开始流传一首童谣:“松根不死岁寒深,紫宸夜夜鬼哭吟。若问江山归何处?影司出匣斩龙鳞。”
李昭知道,对方已经按捺不住,准备掀起最后一波风暴。
他召回所有在外密探,集结于代州城外一处废弃矿洞,此处曾是“影营”旧址,地下结构复杂,易守难攻。他命工匠依照金印纹样打造一面青铜镜,镜背镌刻完整的《礼运大同篇》,并设机关暗格,可容纳金印与《遗训录》合放其中。
他对众将士道:“从今日起,我等不再隶属朝廷,亦不受节度使辖制。我们是‘归影卫’,只听命于山河正道。若有朝一日紫宸失守,此镜便是号令天下勤王的信物。”
话音未落,洞外忽有哨骑飞报:西蜀道士已入京,现居白云观,每日闭关诵经,但每至子时,必有一道黄纸符咒随风飘出,直奔宫墙而去。
李昭目光一凝:“他在传递消息……而且,能直达内廷。”
他当机立断,亲率二十精锐伪装成香客,连夜奔赴京城。途中遇暴雨倾盆,山路泥泞难行,一行人在荒村借宿。夜半,忽闻院中琴声再起。
李昭冲出屋外,只见廊下坐着一人,怀抱古琴,正是那盲琴师!只是此刻他双目清明,毫无盲态。
“你……并未失明?”李昭震惊。
琴师微笑:“眼盲十年,只为躲过‘松阁’追杀。如今真相将揭,何必再藏?”
他说,自己确为太史令无妄,当年目睹先帝写下《遗训录》后,便知未来必有一场君相之间的生死博弈。他故意装疯卖傻,流落民间,一边培养哑女为接班人,一边通过琴曲传递密信??每一曲皆含特定频率与节奏,可触发埋藏在各地“影营”旧址的共鸣机关。
“你们打开的那口青铜棺,其实是个误导。”他轻声道,“真正的证据,不在漠南,而在紫宸殿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