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儿亲赴现场,在焦土中拾得半页残卷,上有沈砚手迹:“记忆非书,而在人心。火可焚纸,不可灭心。若有一人记得,便有一线光明。”
她将此语绣于白绢,悬于父亲寝宫门外。
此时的李昭,已不再是那个蜷缩冷宫、眼神空洞的傀儡。他每日研读旧档,亲手抄录受害者名单,甚至跪在英魂殿前,逐一向牌位叩首请罪。他不再饮酒,也不再近妃嫔,唯独保留一个习惯??每夜子时,必以指血在纸上写下一人之名,然后焚化,口中低语:“我记得你。”
可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御医查不出病因,只说“魂伤难愈”。唯有李婉儿明白,那是许文远留下的毒??“夺魄引”虽被驱除,但寄生十余年,早已蚀尽龙脉根基。她曾问父亲是否后悔揭开真相,李昭只是苦笑:“若继续装睡,我才是真正的死人。”
这一日,清明将近。
李婉儿独自登上钟楼,望着城中万家灯火。她披着素袍,胸前挂着陈小川留下的琉璃瓶,里面盛着最后一缕蓝焰。风吹过,火焰轻摇,映出她眼角那颗泪痣,像极了沈清漪,也像极了林小满梦中那位手持短刃的女子。
她取出一封信,是北岭老妇托人辗转送来。信中无字,只画了一幅图:山洞前,小女孩仰头望着岩壁,手中捧着发光的石头;而岩壁之上,新添一名:
**阿禾,第十四代守夜人,持心灯,未归。**
李婉儿怔住。
她忽然想起陈小川临终前的话:“继续记。”
原来,守夜人从未指定血脉,也不靠传承,只看是否有人愿意记住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名字。哪怕只是一个孩童哼唱的歌谣,哪怕只是一块会发光的石头??只要还在传递,火种就不灭。
她将信贴在胸口,闭目轻诵:“赵二牛、白芷、沈清漪、林晚舟、阿星、林小满、陈小川……”
声音随风飘散,落入街巷。
不知何处,有个孩童跟着念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多时,整座城市仿佛响起细碎的潮音。
而在皇宫深处,病榻上的李昭忽然睁眼,嘴角微动,竟也低声应和。
翌日,李婉儿奏请设立“记忆学堂”,专收孤贫子女,教授《英名录》与《辨伪录》残篇。她不要他们背诵,只要他们理解:何为谎言,何为牺牲,何为沉默的代价。
皇帝准奏,并亲题匾额:“**明心知耻**”。
学堂开课当日,京城百姓自发前来送礼。有人献笔墨,有人赠纸砚,更有老兵携孙儿跪地叩首,只求能进学堂识字,好替父辈把名字记下来。
阿禾没能来。
但她寄来一块石头,附言由老妇代写:“我说不出那么多名字,但我每天都在练。我已经会写‘阿星’和‘林小满’了。”
李婉儿握着那块石头,站在学堂门前,久久未语。
她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许氏残党仍在暗处窥视,宗庙之中仍有私祭“安定之神”的密仪;边境传来消息,某些将领仍以“肃清余孽”为名滥杀无辜;甚至有道士宣称“守夜司招魂惑众”,鼓动百姓拆毁英魂殿。
但她也看见希望。
江南某镇,七个互不相识的男人因一枚铜哨聚首,合力建起一座无名碑;西北驿站,少年吹响祖传哨音,十里八乡竟有百余壮士响应,齐呼“我们记得”;就连宫中太监,也开始偷偷传抄《英名录》,藏于鞋底、夹墙、佛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