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醒悟:这不是单纯的贪腐案,而是一张横跨军政、连接南北的“功名交易网”。他们贩卖爵位、军功、科名,编织起一个隐形贵族阶层,把寒门子弟的血汗变成自家阶梯。
而这网络的核心,或许就在江南文渊阁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学士手中。
他提笔写下三道密令:一令阿禾深入滇缅边境,追查军饷走私路线;二令徐文昭牵头组建“科举报复核查组”,彻查近十年科举舞弊案;三令京城工匠加紧研发新型“印鉴识别仪”,可通过微痕比对揭穿伪造文书。
写毕,他吹熄烛火,仰望星空。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赵婉儿的悲愤没有错,错的是路径;空觉的忠诚没有错,错的是时代;就连周廷章的贪婪,也不过是体制溃烂后的必然产物。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那种根深蒂固的信念:认为有些人天生高贵,有权凌驾规则之上。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每一个普通人相信??你可以质疑,你可以申诉,你可以赢。
四月初八,清明刚过。柳河沟村口新建的“明心书院”正式开学。第一课,由陆明远亲自讲授,题目是《什么叫公平》。
孩子们围坐在槐树下,睁大眼睛听他讲述一个故事:从前有个村子,村长说天上下雨是龙王恩赐,必须杀牛祭拜。后来来了个年轻人,说雨水来自云气升降,可用沟渠蓄水抗旱。村长骂他亵渎神灵,把他赶走。几年后大旱,祭龙无效,全村险些饿死。幸而那个年轻人悄悄留下了一张水利图,村民照着修了渠,活了下来。
“那么,”陆明远问,“谁才是真正爱这个村子的人?”
一个小女孩举手:“是那个画图的人!因为他不想让大家死。”
陆明远笑了:“对。真正的爱,不是喊得多响,而是做得多实。就像你们写的《问无所谓神仙皇诏,我们要自己找光’??光不在天上,不在庙里,而在你们手里这支笔,在心里这杆秤。”
课毕,他独自走向母亲墓地。松树下泥土松动,显然有人recently来祭扫过。他蹲下身,轻轻抚去落叶,忽然发现树根缝隙中塞着一封信。
展开一看,字迹娟秀:
>“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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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在云南定居,教几个孩子读书。他们问我过去的事,我说:‘那个人啊,他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他是让坏人害怕的好人。’
>
>昨夜做梦,梦见你站在浊者冢前,背影孤零。我想告诉你:放下吧。你母亲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如此疲惫。
>
>这世间最难的,不是战胜敌人,而是不让胜利把你变成新的暴君。
>
>赵婉儿绝笔。”
信纸被风吹起一角,阳光穿过树叶,斑驳洒落。
陆明远闭上眼,许久才喃喃:“我没想当胜者……我只是不想输给自己。”
暮色四合,归鸟掠过山梁。远处,学堂里传来童声齐诵《问政歌》的旋律,清澈如溪。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也许一生都无法走完。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记账、敢质疑、肯相信文字的力量,那么总有一天,谎言将无处藏身,权力将低头倾听,而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都能挺直脊梁,说一句:“这事,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