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发烧了吗?黎溯微微起身,喊了一句“二姨”,不知怎么一抬头眼前突然模糊起来,玻璃背后阴沉的天色成了一团灰蓝色的浓雾。
“二姨……”他又试着喊了一声,可胸腔里像是空了一般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意识变得很沉很沉,好像被人扯着不停地下坠,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攥着自己的胳膊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仿佛自己在水里,或者那声音在水里。
那声音在问:“小宝,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一时间好多画面涌上眼前,墙上的奖状,高高的圣诞树,林荫大道和落叶,机场,雪花,咸的豆腐脑,晶莹闪烁的冰灯……我好像刚刚答应了小舟要去弘城陪她玩一圈,然后大家可以聚在一起过个年……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胃里猛地抽痛,一大口温热甜腥的液体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浓雾瞬间变成深不见底的黑夜。
耿医生赶来时黎溯已经陷入昏迷,鲜血喷了满床满地。他一眼看见输液瓶,惊怒地质问:“谁给他打的点滴?!”
冉媛已经急哭了:“不是你让护士来打的吗?”
“这才几点,我他妈根本就没开药!”耿医生气得飚了脏话,一把关停了点滴拔了输液管,回头朝跟在身后的人大喊:“准备抢救!”
冉媛就被赶了出来,只能呆呆立在门口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一波一波的人穿着一身刺眼的白色衣角带风匆匆跑进病房,一台一台看着瘆人的仪器被轰隆隆推进去。好奇的家属远远凑过来围观,渐渐站成了一个人堆,病房里的器械声、指令声和围观者细碎的议论声绕成了一个环,冉媛和黎溯被圈在中间孤零零的,好像濒死的没人管的乞丐。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她刚刚才说过黎溯看起来好了很多,这病一定能治好的,他刚刚还那么高兴……
她蒙着众人的注视贴着墙蹲下来,泪眼迷蒙中也不知拨出了谁的号码,一接通她就再也忍不住哭嚎起来:“黎溯出事了!”
一个小时后,叶予恩和郑潇一起赶了过来。
彼时本来就守在奕城的卓豪已经清退了围观者,叶予恩在病房门口张望,郑潇学冉媛蹲下来,和她面对面。
冉媛抬起头来瞪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恨恨地问:“不是说他不会动手吗?啊?不是你们告诉我说眼下这个形势他不会动手吗?你去看看,看看地上那一大摊血,还有床单上,墙上,都是血……”
郑潇双手按住她发抖的肩膀:“冷静点,冉媛,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在这里。”
冉媛恨得揪住他的衣领,双眼血红:“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就——”
郑潇没有动,就这样被她拎着,默默凝视着她哭花了的脸。
眼泪从绷紧的下巴一滴滴掉下来,郑潇伸过手,轻轻替她抹了一把。
“冉媛,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以后你要杀要剐都行,但现在我们必须先救黎溯,把事情查清楚,只有这样才能早点和他们做个了断,嗯?”
冉媛鼻子一抽,松开他的领子把他推到地上。
此时叶予恩已经问清了事情经过,跟郑潇交换了一个眼神。冉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些男人看出了什么门道,可忽然想起一档子事吓得她差点喊起来。
“你怎么来奕城了?!”冉媛扯过郑潇的袖子几乎用气声问。
郑潇叹口气:“你打的就是我的电话啊。”
他戴着口罩,帽檐压得低低的,跟着叶予恩的公务车从昕阳直接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加上围观的人都已经回屋,一时间倒还没有人发现他。这时候耿医生终于出了病房,众人连忙一拥而上。
耿医生先是请他们让开一路送黎溯去了重症监护室,一切安顿好才重又出来,双手交叠在身前,满眼血丝:“很抱歉,这是我们医院的重大失职,我会立刻报警处理。”
叶予恩面色森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床护士李诗曼谎称听我吩咐给黎溯用营养血管的药,但她拿的其实是……”耿医生顿了一下,艰难开口,“抗凝血剂。”
就连叶予恩他们这些外行人都听出了一身冷汗——黎溯的病哪里经得起这种药!
“那个李诗曼人呢?”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