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入殓时仍存临终最后一段记忆,这段记忆会随着肉身归于尘土而渐逝,若受惊扰,便将顷刻散尽。
她无法进入归真洞,无法亲眼看见溯尘鉴里蘅芜的遭遇,只能完全交由一初。
见她离开,一初拿出了那枚玉石,对着另一边唤道:“冥萝?”
过了片刻,玉石才响起,传来冥萝偷偷摸摸的气音:“师姐,我在呢。”
一初一猜便知玉衡长老在她身侧,便压低了声音:“冥萝,我已在归真洞前,你此时可能赶来?”
青玉宗有一秘术,弟子可将伤者亡人暂纳于自身灵识之内,原是为灾祸战时转移病者所用。
无法直接将冰棺带离归真洞,唯有此术,能将蘅芜带回鬼见青身旁。
冥萝“嗯嗯”点头:“不过现在师父还在教我术法,马上就结束了,待结束后我便赶去——”
话音未落,她“嗷”地一声,做贼般回过头。
“又在偷懒。”玉衡长老语气略带嗔怪。
她张口想要狡辩,玉衡却目光一凝,指腹轻轻抚过她耳后一处小红点:“你这里的针孔何时留下的?”
冥萝摸了摸那微凸的小点,茫然地摇头。
“这是有人取了你的血。”玉衡沉吟片刻,随即笑道,“无妨,许是哪个丹系弟子所为。”
青玉宗丹系弟子终日待在药房之中,练成新丹皆需试药,便常悄悄取同门一两滴血试炼,久而久之,弟子皆习以为常,只当是宗门内无伤大雅的玩笑。
玉衡瞥了眼她还亮着的玉石,打趣道:“还不放下?这片刻都舍不得?”
冥萝作势要放下,趁她转身,对着玉石飞快道:“师姐再见。”
玉衡长老没计较她的小动作,忽而抬起一只手,另一指轻点自己眉心,一缕青光缓缓流向掌心,渐渐凝成了一片青翠叶子的模样。
冥萝收起玉石,好奇地跟上去,却见玉衡将这片叶子护在了她心间。
玉衡道:“这是师父的一抹灵识,若此后你遇到危险,师父会立刻感知到,它也会为你拦下致命的杀招。”
冥萝身子比同龄人更为孱弱,跟在身边这么久也才将将养回来些许气血。虽说弟子取血并无恶意,却也足见这孩子对外界毫无防备之心。
这般,她实在是放不下心。
另一边,一初见玉石暗下去,便将其收回袖中。
她来到机关前,意外的,这次竟轻松便转开了。
她朝门的方向望去,并未多想,只当是上次仓促之间未将机关内置扰得太乱,随即起身步入洞中。
归真洞内一切如旧,与她初次进来时别无二致。一初走到蘅芜面前,指尖灵光流转,溯尘鉴应势而长,静悬于冰棺之上。
溯尘鉴需要不断注入灵力方能运转,完全开启后的圆镜透若水面,一初并指输送灵力,只见镜面微颤,渐渐浮现出蘅芜的面容。
一幕一幕自她眼底闪过,她瞳孔骤缩,颤抖的指尖灵力紊乱,呼吸几乎窒住。
尚未从震骇中缓过来,那镜光蓦然一转,冷冷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一初根本来不及躲,视线便已不受控地被铺天盖地的喜红侵占——
锣鼓声嘶,也敲不亮未明的天光。
没有繁复华饰的嫁衣,偏重得她喘不过气,沉甸甸地压在她单薄的肩上,登上喜轿的每一步都像是要陷进泥里,无可奈何,连头也不能回。
轿子被人抬起,摇摇晃晃地前行,邻里的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一初扯下红盖头,喜轿狭小,仅容一人蜷坐,这方寸之地,她无处可逃。
与她即将被送往的那口湿冷棺椁,没有差别。
“听说嫁去月下城,那家是开铺子的,有钱!”
“唉,同人不同命哟。”
“命都没了,送进棺材里活埋,还有什么可羡慕的。”
“我是说她爹娘命好,能拿一大笔!”
为什么不跑呢。一初想。
直到她低下头,看见了袖子下藏着的火折子和匕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妇人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