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华是苏瑶女皇最不得宠的一位帝姬。
她左脸上有一道浅疤,是七岁时落下的伤,鲜血淋漓的,来自生养她的母皇。
那是承平十四年的揽月节,满城月梧花开,东穆最盛大,也是最多情的节日。
男子们纷纷走上街头,站在飘飞的花瓣间,或横笛,或舞剑,展示自己最多才多艺的一面,供城楼上的女子们挑选。
女子看中了哪一个,就自行下楼,走到心仪人的面前,采一朵月梧花,亲自别在看中的男子发间,然后笑吟吟地问一句:
“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如若男子答愿意,则两人牵手定情;反之,男子则将等候下一位有缘人。
许多年以前,彼时韶华正好,尚未登位的苏瑶长公主才从狩猎场赶回,一身英姿飒爽的劲装还来不及换下,驾马经过长街时忽然停了下来,鞭子一抽跃马而下。
她身后的亲兵也跟着齐齐勒马停住,满城注目下,苏瑶长公主眉眼含笑,背着手握住长鞭,一步一步走向树下那道清影。
男子一袭云衫,眸光淡淡,坐在漫天纷飞的月梧花间,执壶泡茶,身姿清越,宛如迎风而立的翠竹。
他什么才艺也未展示,如果树下品茗也能算才艺的话。
氤氲的热气间,骨节分明的手执一把紫砂壶,自斟自饮,飞扬的墨发已然是一道风景,在满城的争奇斗艳间独树一帜。
茶香缭绕中,苏瑶长公主已走上前,俯下身,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喜欢你,你跟我走。”
四目相接间,不是征询的语气,而是理所当然的要求。
那袭云衫望着长公主,不惊不惧,面色依旧是淡淡的,长公主信手摘下一朵月梧花,笑着别在了他的发间。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一字一句,萦绕在风中。
东穆是女强男弱的国度,历代由苏氏女皇掌权,传到苏瑶长公主手上时,王夫之位却一直空悬。
那是女皇无法言说的伤痛。
每到月梧花开这个特殊的日子,苏瑶女皇总会一个人喝醉了在大殿发酒疯,而那一年,才七岁的连华却不小心撞见了。
长鞭疾风暴雨似地抽下来,抽得连华遍体鳞伤,耳边是母皇凄厉的一声声:
“我对你那么好,我对你推心置腹的信任,我后宫美色如云却独宠你一人……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为什么?”
鞭风烈烈间,连华像坠入无底深渊,她挣扎着扭过头,一张小脸惨白不堪。
却就是这张脸,叫苏瑶女皇一颤,眸光冷厉,神似癫狂,忽然扔了血淋淋的鞭子,拔下头上金钗,狠狠地划了下去——
“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你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像他?你这张皮早就该活活剥下来……”
锥心刺骨的痛楚间,连华血流满面,摇摇欲坠,整个世界支离破碎。
母皇口中的那个人,是曾经惊才绝艳,风华冠东穆的卫郎,是她还在长公主时就情窦初开的一生至爱,也是后来即将登位,却在大典前一夜率乱党谋反的东穆王夫。
更是连华的父亲,卫希,彼时华国派来的探子,死于酷刑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