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绣噙着眼泪望向师尊。
“师尊会对外说你闭关了,往后不许你再踏下峰半步,师尊会用铁链子锁住你的脚,把你关在寝殿里闭门思过。”江寒溯将人扣在怀里,下巴抵着徒儿的头顶,声音很低也很温柔,“每日怎么罚,罚在哪里,看你当日的表现。这样可好?
李锦绣当然不会傻到,还以为师尊大公无私,此举分明还是借着由头囚|禁自己。
但事已至此,他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等孩子生出来,就像一把无形的锁,扣在他的心尖,就更跑不了了。
眼下说这么多,也只是祈求师尊好人做到底,高抬贵手放了小舟,哪怕小舟日后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也好过被当成困兽,一生一世都被封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那简直比杀了他还折磨人。
江寒溯明白徒儿的心思,既然徒儿如此坚持,自己若是不顺了他的意思,没准儿哪一天徒儿又要干出什么傻事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索性就遂了锦绣的心意,江寒溯废了小魔头的一身邪|功,还喂他吃下易容幻形的丹药,给了他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明面上说是让他日后行走在外,不惹麻烦,实则还是担心小魔头恃美行凶,勾引他的锦绣。
李锦绣请求师尊,想亲自去送,江寒溯不忍心看徒儿难过,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虽然吃醋,但还是答应了。
寒风凛冽,冬日雪花纷飞。
二人站在距离灵剑宗十里外的一处山脚,李锦绣穿着一身很厚实的棉衣,今天没有刻意遮掩肚子,明显圆润的肚子几乎要把棉衣的细带撑开了。
脖子上戴着雪白的毛绒绒围巾,手上戴着同样毛绒绒,还带两个小圆球的粉色手套,穿得非常保暖,面色红润,皮肤白皙,被娇养了一阵子,脸上又长出了薄薄一层肉,看起来像是剥壳的荔枝一样,水嫩嫩的。
兄弟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李锦绣率先打破了僵局,故作轻松地道:“我说的吧?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如今你自由了,可得履行诺言,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啊。”
“我可没有答应你!”宿文舟冷冰冰的,眼底却逐渐蔓延出了条条殷红的血丝,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寒溯,拳头突然攥得咯噔响,压低声咬牙切齿道,“李锦绣!你到底答应了江寒溯什么?!像他那种正道修士,一宗之主,如何能为了你欺世盗名,瞒天过海留我性命?!”
李锦绣笑道:“我早就说了,我爱师尊,师尊也爱我,我和他连孩子都有了,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我弟弟,也是他弟弟,哥夫救你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着就摘下了自己的围巾,往弟弟脖子上缠,见弟弟想反抗,李锦绣突然声音压得特别低,“小舟,别动,最后让我偷偷抱你一下。”
他知道师尊就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也知道只要小舟敢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师尊就会立马出手。
所以他及时制止住了小舟,偷偷地,也飞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就连同手套也摘下来,套在了弟弟冻得通红冰冷的手上。
“你现在没有修为了,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出门在外要多长点心眼,别让坏人骗了,也别惹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锦绣把提前准备好的乾坤袋,系在了小舟的腰间,跟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地嘱咐,“这里面有几套换洗衣服,有吃的喝的,还有一些应急用的丹药,以及一些钱财和黄符,你省着点用,但也别委屈自己。”
宿文舟没吭声,被寒风吹得眼睛通红,死死咬着牙。
“你先回老家等我,给爹娘扫扫墓,烧点纸钱,再给二老磕几个头,好好说说话,陪他们解解闷。”
“什么时候?”宿文舟的声音颤颤的,“你说让我先回去……你是不是也会回去?什么时候?”
“……”
李锦绣也不知道,他恐怕一辈子都逃不出江寒溯的手掌心了。
也很可能一生都被困在师尊的寝殿里。师尊说了,往后不许他再下峰一步,他不敢违背师尊的意思。
但为了安抚弟弟,李锦绣还是笑笑说:“等孩子先生出来吧,我现在月份大了,行动不便。”
“到底什么时候?”宿文舟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一年?两年?三年?”
他每问一句,眼眶就红一分,死死盯着李锦绣的脸不放,一直问到“二十年”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到底要让我等多久?”宿文舟哽咽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像从前一样骗我!”
“爹娘死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你却骗我说,他们还会回来!现在你又要骗我,说会回来看我,实际上你这次把我送走,就再也不打算见我了,是不是?!”宿文舟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小舟,你,你别哭啊。”李锦绣急了,想抱抱他又不敢,只能一遍遍安抚道,“我会回去看你的,一定会!我不会不管你,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不会不要你的,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去找你,一定会!”
寒风呼啸,风雪更大了,吹得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风中的柳絮。
宿文舟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风雪中,身后留下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还有一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在寒风中经久不散。
“雪大了,我们回去吧。”
江寒溯走了过来,将人轻轻揽在怀里。
李锦绣把头脸贴在师尊的胸膛,感受着师尊的体温,低低应了一声,滚|烫的眼泪都浸透了师尊的衣襟。
无论如何,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