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妃看向戴着荷叶的松童子,双腿浸在湖水中,旁边剥下的莲蓬几乎要将它淹没,当风吹过时,它头顶的莲叶刚要随风远行,就被地里冒出来的根须“咻”地抓回来,牢牢盖回头上。
孟湘妃手指刮了刮唇,轻笑出声。
“孟道友。”柔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郁雪菲撑着伞走来,淡紫色的裙摆扫过青石小路两侧的矮草,停在孟湘妃面前。
草里的大黄狗“呜嗷”一声爬起来,激动地摇着尾巴在郁雪菲脚边转来转去,郁雪菲俯身摸摸大黄狗的脑袋。
“郁妹妹。”孟湘妃弯起眼睛,柔柔地说,“妾身好生无聊,很想叫郁妹妹这般精致的人物陪一陪我。”
郁雪菲听惯了她的油腔滑调,已然波澜不惊,也不看她,揉搓着黄狗温声细语地说:“如果孟道友觉得无趣,不妨去谷中帮忙,采摘晾晒药草。”
“只要你想,总有事情可以做。”
“唉。”孟湘妃叹了口气,悠悠道:“这些正经事总是做不完的,妾身这般不正经的人做不得这些事情。”
她伸了个懒腰,将书丢到一旁,看向郁雪菲,眼底一亮,娇声说:“郁妹妹,听闻你不止在修炼中天赋卓越,更是书画双绝,常常自己提笔做文章,我虽胸无点墨,但也读过几本书,很想见识妹妹的大作。”
郁雪菲白皙的指骨捏紧伞柄,心想这人又是从谁嘴里听到的,怪不得这两天折腾着找书看,给她药学的书籍又一脸嫌弃,原来打着这个主意。
她不动声色地说:
“孟道友高看我了,不过是偶尔无事时的随笔,或者给谷中弟子整理的药学记载罢了,孟道友身为魂修,应当对医修的修炼手札不感兴趣吧。”
孟湘妃幽怨地一叹,低声道:“真是好生冷酷。”
“那日,你对妾身可不是这般冷漠。”
郁雪菲顿了下。
半年前,神州未定魔头未除时,两人在金玉楼相遇,孟湘妃赶在魔头带她去崇山秘境前将她带到隐秘的角落,郁雪菲亲眼看着孟湘妃神魂离体,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连同那盏紫色如琉璃般的灯交给她。
关键时候,她以神魂为薪柴燃灯,将魔头寄生在其他修士身体内的魂魄碎片逼出。
那件事后,郁雪菲对她改观许多,只是孟湘妃魂修的身份终究没有瞒住,有仉烨这个以阵法转修魂修,布阵近千年差点毁天灭地的魔头在前,即使有护心灯,许多修士心中难免忐忑。
孟湘妃懒得理会外界风言风语,干脆以养魂为由躲进千秀谷这个世外桃源。
“走走吧。”郁雪菲对孟湘妃说。
孟湘妃耸下肩膀,从秋千上跳下来,跟在郁雪菲身后。郁雪菲撑着伞在蜿蜒的青石路上行走,风吹过时,树上的落花如雨下,落在青青草地上。
毛顺光亮的大黄狗快乐地跟在她们身后。
山林外有采药归来的千秀谷弟子背着药篓,嬉笑打闹,山里山外一派祥和太平。
孟湘妃随手捏住一朵飞下的花瓣,轻易地碾碎,盯着指尖的红汁勾了勾嘴角,对郁雪
菲说:“婪央宫之战后,修仙界人人都喜欢模仿两位尊者,要么穿青衣扎马尾背长剑,要么着朱红宫装腰间缠一条长鞭,我见凌凰仙尊喜爱在眉心点花,不如就让我在你额心点个红印,既赶得上这股风潮,也不浪费我指尖的花汁。”
郁雪菲不感兴趣地说:“道友脸上空空如也,有的是地方点红妆,不要拿我取笑了。”
真是个小正经。
孟湘妃看着郁雪菲撑伞的背影,又看看指尖上的红浆,好奇地嗅了嗅,伸出舌尖舔了下,又苦又涩的感觉瞬间沿着舌头闯入整个口腔,麻的她感觉整个脸似乎肿成猪头。
这东西不会有毒吧?
孟湘妃被苦麻的味道威慑地缩着肩膀,看着长林中漫山遍野的紫花,双手捂住嘴巴,泫然欲泣。
郁雪菲走到一半发现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见孟湘妃的样子,无奈道:“孟道友,你又怎么了?”
此话问得,显得她像个麻烦精。
孟湘妃心里念叨,慢慢往前走。赤裸的脚踩着落满花的石板,光洁的小腿在群纱中若隐若现,精致的脚腕上的紫玉铃铛随着她的步伐一起叮叮当当到郁雪菲面前。
“郁妹妹。”孟湘妃泪眼汪汪,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声音听起来比往日更加柔美,悲伤道,“我中毒了,命不久矣,可怜妾身如花似玉,就要香消玉殒了……”
一阵风过,吹得花哗啦啦落在郁雪菲的纸伞上,青竹林顿时落满浅紫色的雨点。
纸伞下,郁雪菲平静地说:“当
初神魂只剩一半的你被水龙吟和麒麟送回来都没有命绝,现下竟然中了绝命的毒,身为千秀谷的少谷主,我学艺不精,未曾见过如此风驰电掣的毒,也只能送别你了。”
“来年这时候,薄酒一杯赠香坟,请你安心上路吧。”
“……”孟湘妃的垂眸,感动道,“没想到郁妹妹这般疼惜我,在我离去后不忘我,此份挂念叫我无以为报,不过叫郁妹妹先将这份浓情放于心间,妾身这个魂修,即使身体消亡神魂仍在,愿以神魂飘荡,日日追随妹妹左右,为你研磨铺纸红袖添香。”
“妾身这般不离不弃,只是想看看郁妹妹做的书,妹妹人美心善,定是愿意成全我的生前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