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缊着红脸,扭头看着一旁不说话了,温企良大步走离台阶,口中喊道:“姜妈妈”。
“哎。”
“晚些去库中拿两对香烛钱与琉璃,休折了咱气分。”
他转头看向丫鬟:“琉璃。”
“奴婢在。”
“以后少要带东西过来。”
“谨听爹吩咐。”琉璃低头道。
姜妈妈看温企良欲出院门,忙问:“官人出去?晚夕来家用饭嗄?”
温企良看了眼楼上,想着夏儿那日之后再也没下过闺阁,叹了口气。
“不来家。”
温企良回家已是酉时,在铺子里将一切收拾停当,在寝屋床上反复睡不着觉,刚卧下又坐起来,就着月光思量些事情,他一脸忧容,越是想越觉得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得寺庙的子夜钟声在屋外回响,索性一起身,披了件通袖罩袍。
他正打算出门吹吹冷风,门一开,却见西厢楼上夏儿屋里还亮着烛火。
他不禁生起疑虑,眉头锁着,悄声踱步过来,伏在窗外一听,这不听则已,一听面色为之一变。
房里仅有细细喘息声传出,如蚊子哼叫,几不可闻,温企良按捺住敲门的动作,在窗外咳嗽一声,屋里突得发出极大声响,俄然灯灭。
少顷,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铃碎步走出,咚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温企良噤着声,示意小铃跟来,径直回了卧房。他看着小铃进屋把门掩上,心乱如麻。
“爹。”
温企良开口问道:“小铃,恁晚了不歇,又怎的?”
小铃不作答,反倒伸手呈出一团布,上面点着几滴鲜红血印子。
温企良扶额,垂头不语,顿地霎时转身,一脚将脚边的木凳踢翻倒地,口中骂道:“贼少横死的严莽军!”见此景小铃身子一抖,赶紧将身子匐在地上。
“偌大事情,怎不先说?”
“上午我与爹说了,爹许了的不是?”
温企良起先默不作声,然后苦笑,长叹一声:“造孽。”
他将小铃扶起来,对她道:“事已至此,还能何说由,你和夏儿都受委屈了。”
小铃反握住温企良的双手,急道:“为了夏儿姐,乞爹做主,赶将琉璃回去罢!”
温企良瞧了眼房门,对她点点头,答道:“不,小铃,你明日开我床下箱笼,取一半细软给姜妈,让她回泰县寻伍老丈去。”
“爹!如何不听铃儿说的!”
“爹有分寸,小铃,且问你,是否还以我温企良为父?”
“是,夏儿姐出嫁后,小铃侍奉爹一辈子。”
“有这话便好。”
转眼十月,温企良紧着琉璃和老冯连日没来,辞了主管伙计,收拾药房仓库一空,将药材器具,连衣服财物书籍杂货装了七八个箱子,唤小铃看着,一齐让工人送到城南码头去了。
这日温企良身着一件皂沿边白布道服,头戴一顶网巾,从正屋一路走到外头铺子里。
他将药铺门关得严严实实,在里头翻检药柜,乍一眼留意到前柜台的一脚压着一本书,他蹲下身拿出来一瞧,是本《大诰》,于是丢回了柜台底下。
他挨个打开药柜的抽屉,当开到贴着“青棠”小签的小屉时,他拿了一片出来闻了闻,接着将青棠等零散药材一并装入一个带隔的不大奁盒里,盖上奁盖。
这时店铺门开了一扇,走进来一位年七八十的老儒。
温企良拱手做了个揖,俯身道:“王太医。”
老儒回礼,连道:“生受。”
温企良方想开口,听堂内传来清甜的童稚之声,声音忽远忽近,左右唤着“雪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