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凌晨三点多。”他开口,嗓音不复清亮,低沉磁性得又让我感到陌生,“你可以再睡一觉。”
我的接受能力飞快复苏,但难免忍不住抓了把头发。看着那个男人转身,把小玫瑰放进桌上花瓶里,我莫名有种写了好几个月的文件数据忽然被人掉包,然而整体项目却还是可以顺利进展的有气发不出的错觉。
“你。”
绅士瞥来一眼,我瞧见他唇角稍微勾起,“我?”
不知为何,我原本紧绷的神经这才完全松懈下来。
盯了他须臾(他倒也还一派悠闲地让我盯),噩梦惊醒后的疲惫卷土重来。我低头抹了把脸。缓了口气,再抬眼,姑且问道:
“你的身体没大碍了么?”
里包恩说:“嗯,一个小时前好的。”
“……”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反省两秒,我的目光落到身上的被褥,倏地木起脸。
我原先应该是趴在床边的。
想象不来他是以怎么样的状态醒来发现我睡在床沿,又是怎么把我收拾到被窝里,我于是选择忽视这个发现。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哪来那么多合身的西装,明明收拾行李的时候我都没看见他有放什么备用的大人衣服啊。
我在头脑风暴中重新望向里包恩。后者正两手插兜,姿态闲适地微微弓背,倚坐在工作桌前,好像知道我还有话想说,所以耐心地等待一样。
他这副模样更让我察觉到不同。
换在之前,小保镖根本没办法这么轻松靠坐在桌上——就算要坐上去,两条腿也会在半空摇摇晃晃;
而如今他却实实在在地踩着地板,甚至腿还没有伸直,留有余裕地稍屈着膝盖。
我再一次意识到那是一个高挑、修长、无一不彰显着成年男性特征的身影。
这一发现带来的不具名的忐忑与无法忽视的安定感在心底打起架来。
我的心情极为跌宕复杂,可其中无需确认的,就是我很高兴他恢复了健康,能够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除此之外的心绪都盖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
我沉默一瞬,还是什么都没说,自顾自把被子搂回怀里,“好吧。”我说,“我困了,懒得动,你去另一张床上休息……你有吃东西吗?”
晚饭的时候他一点也没醒。
里包恩一顿,“吃了。”
“哦。”我准备躺下。
“没有别的问题了么。”
只离床尾几步之遥的男人换了个姿势,两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瞧来。
闻言,我怔了怔,没来由地忽然想起方才的梦:里包恩从我手里拿过落在我家里的最后的衣服,说着要跳槽的话,还冤枉我说是我自己答应的。
我登时抿起嘴,手指不由拽紧了被角。
“你找到比我更合适的雇主了?”我的语气近乎质问。
话音刚落,那黑漆漆的圆顶帽上方仿佛灵活地蹦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我却暂时并不想理会他的疑惑,面无表情地认真道:“是谁。”
里包恩似乎挑了一下眉毛。“没有这个人,你从哪听来的?”
我:“梦里。”
里包恩:“……”
我:“你确定没有?”
男人一时没接话。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两下,月色暗淡,我看不太清。但依然能听到他隐隐哼笑了一声,接着声音里也带上几分笑意。
“如果我说有呢?”他说。
我没料到这样的反问,一股无名鬼火遽然将脑海里某一块思路烧出焦味。
睡不好的困与疲累,欣喜于他情况好转的安心,感到陌生的微妙忐忑、不爽与慌乱,以及朝夕相处以来自然而然的信赖心搅合在一起,种种情绪被黑夜反复碾转,压缩,又膨胀。我突然不想再依循理智。
一反准备躺进被窝的架势,我兀自翻身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