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迥异的家伙们你一句我一言,七嘴八舌,或悲怆或兴奋,或客气或亲近,铺天盖地的问候气势昂扬地扑向年轻的小姑娘。
一时间根本听不出谁在说什么。
家光先生特别能炒气氛,我因此和他喝得特别开心。比起应酬时边喝边想如何应付麻烦的客户或同事,哪怕没有桌游,单纯的友情对饮都充满假日风情(当然,还听他说了很多黑手党的搞笑职场日常和八卦)。
酒精的快乐因子在脑海上蹿下跳。早有炙热的讯号自胃里播散开来,浑身都暖洋洋的,脸也发热。
我本来还聊得一直闷笑,听着听着就非要揪住里包恩手臂的衣料,甚至可能和家光先生一样眯眼笑得有点傻,拉着保镖求证黑手党八卦的真实性。余光一瞥门口来了位熟悉的身影,便也没管他到底有没有回答——
不,我有注意的。这个小气鬼好像只是笑了一下,毛都没说。
总而言之,我姑且松开也许、大概、貌似揪了有五分钟的某人的衣服,靠着椅背,慢吞吞地朝入口边不知所措,生怕不慎一脚踩到阿纲同学脑袋的女孩伸出手。
“尤尼。”我弯着眼睛打招呼。
吉留罗涅的年少首领在一片堪称无解的乱况中望见我,竟然露出了看见救星般的可爱的表情。
国中生心有余悸的哀嚎声、中年大叔一路单方面高谈阔论声,与情侣无缝衔接继续吵架的争执声不绝于耳。尤尼绕过地上的人,快步来到我的座位后头,一边轻轻握住我伸去的手掌。
“婶婶……”她看起来脸颊还算红润,我也能放心了,“看到你平安真是太好了。”
我稍微侧过上半身,牵着身后小朋友的手,诚然道:“我本来就没事呀。”
与此同时,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尤尼你怎么那样叫新奈姐姐啊本来把一个小婴儿叫成叔叔就已经很奇怪了而且又没结婚吧”。
紧跟着极短促的被踹的声响,有谁惊叫着机器人不是关掉了吗怎么还活着。
尤尼转过头,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旋即才再次看向我,温声说:“我和伽马、里包恩叔叔发现您并没有出现,都被吓了一跳。”
她用两只手捧住了我的手心手背。我喝了不少,心跳督促着四肢都如运动过后一般烧着热。女孩的体温就此稍显清凉,存在感极强地流淌而来。
“抱歉。”
我觉得自己本就清醒的大脑更清醒了点,不由盯着她,语气缓慢,“因为这个意外,让你受伤了。”
“没有的事,只是中了幻术而已。”尤尼摇摇头,小声宽慰道。
“真的没受伤吗?”
“嗯!真的。”
小年轻站着比我坐着高。我只好仰头瞧着她:皮肤白皙,脸蛋红红的,嘴巴看上去确实也挺有气色;神态也很平常,正在发自内心地高兴于看到不仅全须全尾还能喝酒的我。
我于是也感到安心,再仔细钻研了两眼她的双手。有点瘦,不过嫩粉色的指甲盖圆润有光泽,都藏着浅白的月牙。
很好,应该没事了。
将小朋友的两只手掌心领到脸颊边。我用泛着热的体温捂一捂她凉丝丝的手,一面朝她慢慢地笑着说:“那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这件事。”
尤尼被动地捧着我的脸。这个视角里,小姑娘的蓝眼睛似乎更亮、更湿润一点。
她抿了抿嘴,脸红得不像样,却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坚定。
“不,没事的。本来就不是婶婶的错。”
我的笑容安静地漂浮两秒,继而收起,认真且郑重道:“你好客气。为什么要喊婶婶?叫我新奈就可以了。”
尤尼飞快地眨了两下眼,“诶。”
下一秒,我感到脑袋,俗称天灵盖的地方突然被一只手盖住。小姑娘温凉得摸着很舒服的两手随之抽出。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掌控着头顶,旋转,回过头。
“真是喝得连耳朵都丢了。”身旁的黑西装竟开始数落人,“有人找你,懒虫。”
我定睛一看。
眼前的家光先生喝得双眼都眯成一条缝。他晃晃悠悠地举着酒杯,向我探来,“喂,刚才你萌有咩有听我嗦话啊?嗝——小新,我再敬你……”
我态度真挚,肌肉记忆突发般条件反射。两手托起酒杯,微微垂眼,颔首,进行上班族式敬酒。
“承蒙厚爱。”我近乎要睡着那样说着。
“哪~里哪里!应该的!”家光先生大方地拍桌,“我很久没喝那么爽快了!是我……嗝。要谢谢泥啊!”
“我也很久没这么喝了。上一次还是在上一次。”
“好啊!唔唔,不跟你说大话。我办公室那群人没一个能喝过我的……要么就是不喝。平时看他们在工位偷偷浏览约会网站摸鱼,在这种时候偏偏像个不近人情的黑手党一样。”
我抬起头,听得哼哼地抿着嘴,闷声笑,“因为不想下班后还要和顶头上司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