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成熟,因苦恼的语气而更显低沉。我猜他正皱着眉,“我不确定。”他说,“我从来都不觉得我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也始终不喜欢黑手党。但是,我的确有在考虑继承,狱寺君他们已经在彭格列学习处理事务了……那都是些很危险的工作。
“九代说只有我能改变这些。虽然我还是感到很为难,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他们不需要再做那些事。而里昂听我说了我的想法之后,却很严肃地警告我,说这不是游戏什么的……不用他说我当然也知道啊。”
他继而气馁几分,嘀咕着跟我抱怨明明是那些人想让他继承,现在反倒说他不认真。
这件事我也有了解。里包恩其实挺高兴,也挺欣慰的。不过是想让年轻人把利弊都考虑清楚,学会冷静地看待大局。
人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向别人倾诉,有时候并不是想要一个具体的到底要不要的建议。何况沢田纲吉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考虑到的东西比中学时更多。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生底色,有自己必须要坚持的立场。
在面对一条好像永远无法回头,如今又实在没有孤注一掷的必要的前路时,人的底气是退路。
“继承也可以,为了朋友而做事业是常有的事,没什么不好的。世界上还有人为了素未谋面的群体奔走一生呢。”
我闲扯着说,“要是最后没继承也不错,人各有命,没人有资格怪你。要是当黑手党之后觉得不好,想辞职,又怕在那个世界待不下去,就拖家带口过来给我打工。我很缺人的。不会亏待你们。”
除了前期投入,最奢侈的是用人成本。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我都打算自己兼顾调酒师了。
听筒另一边传来纲吉君稍显放松的笑声。
他嗯了一声。安静一两秒,才开口。
“谢谢你,新奈姐。”年轻人温声道,随即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话题一转,“你那边进展还顺利吗?”
我答:“还行,经管证已经到手了。我在挑装修,约了过几天去签店面的合同。”
纲吉君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里昂说如果我下定决心了,你会过来彭格列帮忙,是真的么?”
我放下资料,重新腾出手拿手机。
“我会帮忙。”
“嗯。”
“我会帮忙?”
“嗯……”
“我能帮什么?”
“……大、大概,像出谋划策那种……”
“不可能。不会。不要。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良民,你别听他那嘴一张就叭叭胡说。”我毫不犹豫地三连拒绝并吐槽,“我不会当黑手党,临时的也不,阿纲你应该是最懂我的人啊!而且你们彭格列家大业大不缺人,我的店缺我。”
最懂我的阿纲同学最后以一副“新奈姐都不干那我干脆也还是不干算了”的灰暗语气挂了电话。
我不清楚他在那边都有经历过什么思想波折。但在即将毕业的时候,纵使到最后一秒都还在犹豫,阿纲同学还是冷静地做了自己的决定。
彭格列要举办继承式。
里包恩身为重要人员,早在纲吉刚上大四的时候就受命回去正式复工。
那一年,他总算从退休的家里蹲保镖再次变成人人畏惧的黑手党杀手,过得和我一样忙。
我们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异界联络,偶尔好几天也没打一次电话。
起初我还有点不习惯。但众所周知,本人的适应能力很好,那会儿为了辞职交接工作更是忙得昏天黑地。有时也难免会意念回复,导致真的忘记回消息。
结果就在深更半夜被异界男朋友的夺命连环call摇醒了一次。
我对恋人的关心自然没有起床气,便只打着哈欠跟他汇报近日行程,再顺嘴哄一哄这位刚结束继承人培训课程、累了半天打开手机、发现我已读未回于是不爽到极点的资深教师。
第二天醒来感觉没哄好,遂趁周末闲一点,带点探望的伴手礼去了一趟异世界。
以斯帕纳、入江正一为主的新兴科技之星奋力追赶威尔帝的科研进度,两界穿越的方法越来越方便——唯三的门槛,则是需要提供穿越与定位功能的机器;
需要点燃的死气火焰;
以及为了保证世界平衡,互不干扰,尤尼一族扛起了监管员的职责。因此还需要通过尤尼的许可。
威尔帝在我家留了一台装置。白色的圆柱体,玻璃门,认证身份就能进去启动。
尤尼听说我要过去,很开心地表示可以帮我直接连接到彭格列总部的时空装置。
我反正也懒得到了再找人,就恭敬不如从命。而由于那算是我第一次主动地、一个人前往异界(以前基本是带着保镖行动,而且每个人都要忙着过自己的生活,我也不会有事没事就跑过去),怎料还体验到了一把乌龙事件。
抵达彭格列的时候,置放穿越机器的偌大的房间居然没人。
二月份,哪个世界都还很冷。我套着一件厚实的深咖色毛呢高领风衣,一手拎着礼品袋走下装置的阶梯。推开大门,外头的走廊铺着华美的丙纶地毯,复古精致的壁灯一盏盏都明亮。四通八达,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