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容璇语气镇定,“若是识破了,我早便该下狱,哪儿还有机会坐在此处。二哥,齐帝不会想到,当初一箭射中他的敌将是女子。”
在容璇面上,容琦铭看不出任何端倪。
“也是。”瑜安的箭术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便是他和大哥也自叹弗如,“只是,你为何现在才归?”
问及此,容璇心中先将祁涵骂了一回:“齐帝摆了棋局,限我今日内解出。”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毕竟祁涵本就是以对弈的由头将她召入宫中。
暂时安抚住容琦铭,容璇欲回房歇息。
“瑜安。”再度被叫住,容璇回身,声音微不可察地紧张起来:“还有何事?”
“你可别跟齐帝争抢好胜。”
“什么?”容璇放松下来,“二哥何出此言?”
容琦铭却知道她的性子。瑜安于棋艺一道天分极高,夫子启蒙后,剩下的几乎都是她自己研读棋谱,无师自通。对局之时,从未在谁手上吃过大亏。
今日听了赵凌之语,他可真担心瑜安不服输,与齐帝较劲。
容璇笑了:“二哥,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便好。”
回到院中,容璇换过常服,歇息片刻,却翻出了闲置已久的棋谱。
徐州城中,同辈里无人是她对手,令她失了对弈的兴致,至多是与自己下棋。加之战事吃紧,她渐渐荒废了此道。
与祁涵弈棋,他棋风凌厉,强势攻伐但后方防守又滴水不漏,寻不到机会。数次交手,她都被他全盘压制,一直处于下风。
总得寻出破解之法。
容璇脑中复盘着白日里的棋局,唤来檀佳:“去问问,府上可有棋盘。”
“是,主子。”
夜凉如水,屋中点着几盏灯火。
兄妹二人对坐,虽十余年未谋面,但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容琦铭清晰记得,十六年前的冬日格外寒冷。
那时的他不过九岁,大雪连日纷飞,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粮食本就歉收,冬日严寒,百姓生计更加难捱。
好不容易风雪停歇,羯族骑兵侵扰的身影已近在眼前。羯族再度大举南下侵略,他们以游牧为生,大雪封山,于他们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为了生存,羯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战况之惨烈,只怕经历过此战事的人永生都不会忘记。容璇尚年幼,对此事记忆已模糊。容琦铭却知道,羯族人没有过冬的粮草,军队出袭,以汉军俘虏和妇孺为食,谓之“两脚羊”。
被攻陷的数座城池,羯族从不过多停留。席卷干净粮草银钱,吃空半城百姓,再赶剩余人作为军粮,便弃城而去。
所到之处,民不聊生。
边境数城百姓陷入绝境,目睹听闻羯族吃人惨状,人人自危。
那一战,是北梁和北齐初次联手,共同抵御羯族进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挡不住羯族虐杀,那么中原腹地的百姓都危在旦夕。北齐顺帝命膝下第三子,魏王祁愈带兵出征。祁愈便是后来的齐明帝。而北梁军马则由谢老将军挂帅,正是谢明霁之父。
两方大军会合于一处,计十七万。
外族当前,生死存亡之际,齐梁将士都放下国仇,拼力厮杀。
战事之悲壮,无人再敢回想。
中原将士付出沉重代价,战场上的尸体直堆成山,才勉力将羯族阻于关外。两国与羯族议和,奉送军粮布匹,换来一时和平。
边关数城烽火未熄,亟需休养生息。可那一战后,力挽狂澜的谢老将军被污通敌叛国,与北齐魏王祁愈勾结,意欲共分大梁江山。
往来的书信、印鉴呈于帝王案头,人证物证俱在,罪证确凿。梁帝大怒,以雷霆手腕下旨诛灭谢家。
谢家子弟在战事中伤亡无数,谢家军元气大伤。梁帝绝情,除了在外收整战局的谢明霁逃出生天外,全族尽灭。
一代将门世家就此陨落,大梁边防塌陷半数。
可叹为国厮杀的将领,没有死在异族枪下,却死在了同袍的屠刀中。
所有为谢家求情者,以同罪论处。
诛灭所谓的同党三族后,一时间朝野噤声,无人敢为谢家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