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慰着老伙计,刚转身便看到一骑白马驾着飞尘疾奔而来,到他面前,马蹄都累得瘫软下去,马背上的人翻滚在地,不及起身便磕头哭道:「苏常侍,秋宫人出事了!」
寒鸦惊掠,万物悲声,一夜之间仿佛春尽冬来,凛冽的风吹打在眉梢眼角,苏闻却连痛都不敢呼一声,站在廊檐下,眼看得小黄门捧了东西过来,忙上前去接下。
是……兔儿玉佩,烧得只剩了半边的兔儿玉佩。
他瞬间红了眼,挥挥手示意那小黄门退下,自己却捧着玉佩进了内殿。
殿中依旧静谧无声,君王原是低垂着头坐在床沿,耳听得脚步声,慌忙抬起头,见是苏闻,又颓然地低下去。
苏闻忍着心头酸痛,轻轻走上前去:「陛下,歇一歇吧。」
这都两天两夜了,君王一直这么不吃不喝坐着,长此以往可怎生是好?
刘昶摇摇头,只是低低地问他:「可找着她了?」
大火烧得偏殿都塌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人呢?
苏闻情知他是入了魔障,不敢再惊着他,只道:「奴才们正在找呢。」
「好好地找,她……她胆子小,你们仔细些,不要吓着她。」刘昶微微直起身子,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深情,「若她不肯出来,你就告诉她,不过是一座偏殿,烧了便烧了,朕不怪她。」
「是。」
「还有,她要是……要是还不肯出来,你就说朕早已不怨恨她了,要同她重新开始,她的兄长已在边关立了功,朕答应她会封他为车骑将军,她的阿爷阿娘,朕也会命人接回长安。」
「是。」
「她若不信,你告诉她,朕已经要拟旨立她为后了,纵使没有嫡长子也没关系,将来过继了江都王的子嗣也一样,倘或她不忍她的妹妹骨肉分离,宫中还有陈宝林,陈宝林与她交情甚好,性子也似她,将来诞下子嗣记在她名下,便是日后登基为帝了,顾念她和陈宝林之间的交情,想来也会尊重她这个母后皇太后的。」
「是。」
苏闻一连声地答应,泪水隐在眼眶里,急欲坠落,偏偏身在御前哭不得,只得哽咽着道:「陛下说的,老奴都记下了,陛下暂且歇一歇,待老奴……老奴去给秋宫人传个话。」
「朕就在这里等着她,你去告诉她罢。」
刘昶摆一摆手,他不能睡,若是她回来看他睡下了,再走了怎么办?
「陛下……」苏闻痛不能抑,侧过身轻轻拂袖擦了擦眼角,良久才扭转回来,「陛下放心,待秋宫人回来,老奴必守着她,不让她再走了,您就……您就歇一歇罢。」
他说着,便要上前灭了灯。
却蓦地被他站起身来扯住,掩住了灯火,哑着嗓子斥声道:「你干什么?你把灯灭了,她看不见路回来怎么办?」
外头各处都有宫灯在,何须再多这一盏?若是长孙皇后能回来,她早就该回来了。
苏闻几次张了张口,却都狠狠咬牙忍住了,那是君王留给自己最后的希望了,他若戳穿了,要君王怎么办?
可不戳穿,难道就任由君王一日日魔怔下去?
「老奴……老奴不灭灯,老奴替陛下把门关上吧。」
关上了门,他好歹……好歹能静静心,或许撑不住睡下了也不一定。
无奈,便是这般,刘昶也不许。
「不要关门,你们都离得远一些,那火……那火烧得太大了,她兴许是伤着了,所以才不敢出来见朕的。」
天下女子无有不爱美者,她亦不例外,从前还未为后时,见着皇太后赏下时兴的首饰衣裳,不知多高兴呢。
也就是嫁给他为后,为做表率,她才节俭起来,再不肯穿金戴银了。
若是那火伤了她的容貌,她羞于见人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不怕,只要她能回来,即便貌如无盐,他一样爱如至宝。
「诺!」苏闻攥紧了手中的半边兔儿玉佩,扭头出了殿门,禁不住扶槛哭了起来。
一个已经仙去了,留下这一个,生不如死,老天呀,到底是要怎样才肯甘心!
「阿翁,阿翁……」左右候立的小黄门被他哭声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搀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