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刚刚被卖进斗奴场中,还不曾喝下芥酒,那时的你还是你。地牢中很冷,所以我在地牢中生了病,差点就要死了。那时是你救了我,是你一直用身体给我取暖。
这些事,你早都忘了,是么?」
我不知道傅久思在叨扰些什么,只是将那把金轮刀又插进他的手臂。
「后来父皇知道了我被关在斗奴场中,便将我接了回去。我也曾去斗奴场中找过你,可你已经喝下了芥酒,被卖给了别人做笛奴。斗奴场中的笛奴始终戴着面具,所以我在斗奴场中找不到你,在乱葬岗中也找不到你。
我画了很多幅关于你的画,其实那些挂在我的书房中的画,画的都是你。那些都是你的容貌没被傅九渊毁了之前的样子。
后来在我十六岁那年的春日开宴上,我见到了高如意,你知道么?她长得很像你……但她远远不如你。她很像你,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我才想娶她,只是高相国一直不允。
傅九渊以为我喜欢高如意,他想让你潜入我的府邸,便散布消息说斗奴场中有一笛奴和高如意长得很像。我发了狂般地去了斗奴场,像做梦一般,我竟然真的看到你,花月。
找到你之后,我对高如意再无任何心思,我只想一直守着你。
可傅九渊做了太子后,却一直在朝堂上针对我,为了能护你,我必须自保。
从前我想我找到你之后,要给你自由,所以我一直在寻能够破除笛奴血链的药引。那副药引,其实根本不是治高如意顽疾的,而是为了给你破除笛奴血链的。
但为了自保,我拿着那副药方去了高府提亲,我说我有法子医好高如意。
高如意是高相国之女,高相国是傅朝德高望重的大臣,虽然我从未想过得大统,但只有得到高相国的支持,我才能安稳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才能有机会护着你。
我是为了你才去找那些药引的。暮雪虫草,昨叶何草,蒂生子之身……我本是想寻得前两方药引后,骗高如意给你血祭。
我从没把你当做高如意的药引……她才是你的药引。
可我没想到你会杀了高如意,那时我真的是万念俱灰,但我不是为了她伤心,而是在伤心她那副药引没有了,我不知道怎么让你摆脱笛奴这个身份,我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自由,花月。」
我看着傅久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脑中很乱很乱,我颤着手,将那把金轮刀抵在傅久思的胸口。
傅久思看着我,他还在笑,他继续说着:
「那些奴婢轻薄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你偷偷跟着我去普陀山,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那天傅九渊逼我同你洞房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刻就在开心,可后来我不敢对你笑。
因为很多时候,我都身不由己,我不敢让高如意知道我喜欢你,我不敢让太子知道我毕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必须将你推得很远,我不敢多看你一眼,就怕我多看你一眼,就会让别人看出我的破绽;我更不敢对你说喜欢,我怕我一旦说出来,这条路就永远不能回头。
但花月,你一直是我这一生,心之所系之人。
花月,我此生没有什么本事,到头来不过是个要葬在乱葬岗的落魄王爷。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杀了我之后,你不准再回到太子那里,你要走得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傅久思说罢,他颤颤巍巍地伸起手,揭下了我面上的面具。
我怔愣着看着傅久思,我应该把金轮刀插进他的胸脯的,可是我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了一般。我只感觉有湿热的液体从我的眼眶流出来,那把金轮刀,我好像有些拿不动了。
傅久思看着我,他突然用力向前,任由我的刀口捅进他的胸口。血溅了我满身,可他却笑得凄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
「花月,你应该去西境,去看看葡萄冻子一般的天空;或是去江南,去看看小桥上那些女子流霞般的轻纱;亦或是去蜀州,去看看缠绵蜿蜒的远山。
总之,你不应该再回到斗奴场。
花月……你答应我……不要再做笛奴,做你自己。好吗?」
尾声。
傅久思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拂晓。
西境的天蓝得并不彻底,而是浮上了一层又稀又淡的云,像是女子泛了潮的双眸。
傅久思的伤还没好,所以他起身起得很艰难,当他看见我的时候,更是不可置信一般。
我不知道怎么同他解释,只是说:「傅久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自己,所以我杀光了所有押送你的侍卫,好不容易才将你带了出来。然后我又用了很多天,才好不容易将你救活。」
傅久思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也许,我们会被朝廷追杀,但是我觉得现在很好,」我看着傅久思,又说:「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自己……我想做你枕边的一枝花,或是窗边的一轮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