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没有任何理由地,从心底里感到了少有的愉悦。
艳鬼也不小气,随手摸了一角碎银子,哐啷一声扔到了铜锣上。
顾怀萦被气氛裹挟着,一时间竟也深想艳鬼怎么又能被人看见了,只以为是她化出了人形。
那小女娃眼睛更亮了,高高举着铜锣,不错眼地盯着眼前两人,又唱:“再来一道双龙,妻妻协愿共归家!”
“小滑头,盯上我了是吧?”艳鬼哭笑不得,又扔了一角碎银子,“还知道把夫妻改成妻妻,谁教你的?”
小女娃眼睛清亮地唱道:“美人姐姐呀。”
唱完,又转头看向顾怀萦,举高铜锣:“妇唱妇随,琴瑟和鸣!”
艳鬼两角碎银子出去,在那浅浅一铜锣的铜板上扎眼得很。围观百姓火龙都不看了,没想到那小姑娘还要讨,于是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起来。
顾怀萦顿时成了人群关注的中心。
她在南陵时也常做这样的中心,但是现在的这些目光,和她在南陵时感受到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同。
更直白,更快活,也更鲜亮。
这些目光不是在向她祈求什么,而是单纯在看个乐子,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笑着喊道:“咱们小娘子不随啊,女娃子你可别是看走眼了,这是个耙耳朵呢!这两角银子一出,晚上可就上不得床了!”
艳鬼于是将一脸懵懂的顾怀萦往自己身边一拽,笑着把荷包翻了过来,说道:“光盯上我们了是吗?小丫头,见好就收啊,我真没有了,诺,就剩这……嗯,七个铜板,还得带我的小娘子去吃顿饭呢。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便宜又好吃的?要是还能剩下,我再给你个铜板!”
那小女娃还真就锱铢必较,拿了两角碎银子也不忘馋那一个铜板,口齿清晰脆生生地喊:“街角李阿娘的云吞面!三个铜板一碗,剩一个铜板呢!”
艳鬼大大方方地将那“剩下”的铜板往铜锣上一扔,笑着朝四方拱拱手,在一片起哄声中英雄似的牵着顾怀萦穿过人群。
杂耍嘈杂声渐渐弱了,而眼前是一整条长街的车水马龙,烟火盛世。
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艳鬼在前头牵着她,掌心温柔,衣角翻飞,长长的头发挂着细密的雨珠,像是蒙上了一层烟纱。
寻到小女娃口中李大娘的云吞摊子,要上两碗云吞面,艳鬼问有辣子没有,李大娘就笑着端过来一盆红油。
艳鬼从中舀出三勺,井字型地洒在顾怀萦那碗云吞面上,鼻尖轻轻抽动一下,已经微微泛红了。
是真一点辣都上不得。
艳鬼笑道:“阿萦,你尝尝,宫中那些温火膳可没民间的东西吃起来有意思。”
顾怀萦轻轻摸了摸碗沿。
那只碗磕破了一个小角,面汤表面浮着的辣油就这么汪在那个小缺口处,看上去红艳艳的,但碗外边摸上去却没有一丝油腥,洗得很干净。
顾怀萦轻轻抿了口面汤,眼睛微微一亮。
她还以为,中洲的食物都是没有味道的。
顾怀萦这会儿已经饿了,从接圣旨到现在,又是钻洞又是私奔,午膳还才吃了一口就被撤了,到现在,总算有熨帖的热汤食进了胃。
不过饶是这样,顾怀萦吃饭的姿态还是很端庄的。
等到一碗面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注意到艳鬼眼前的面还一口没动,于是歪歪头,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艳鬼鼓鼓嘴:“我怕阿萦不够吃啊。”
她笑着,伸出三根手指道:“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顾怀萦听懂大半,神色柔和下来,一字一顿轻声回应道:“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