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艳鬼,她的中洲语也没有好到足以让她能够侃侃而谈。
一片寂静中,轿撵里传出皇帝的声音。
“嗯?”
很轻的一个字,听着几乎有种熟悉的温柔感,仿佛错觉。
顾怀萦张了张嘴。
死亡的颜色溢散着,艳鬼在里面。
她甚至岔出了一点思绪,想了一个从前没怎么深思过的问题。
艳鬼是怎么死的呢?
正常老去不会成为艳鬼,必然是不过双十年华,就枉死于世。
顾怀萦许久没说话,跪在地上的仆从都已经满身冷汗——没人敢在皇帝面前让皇帝等待。
更何况他们这位陛下,并非什么耐心之人,虽然不至于说残暴嗜血,但毕竟是生来高高在上的天子,早就习惯了将一切视作目下尘埃。
怎么可能有尘埃敢让天子不快?
如果有,那被轻轻拂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众人屏息等待皇帝的怒火……或者不能说怒火,皇帝不必发怒,只需要惩戒。
然而,几息之后,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圣女想同朕说什么?”
依旧是温淡平静的语气。
跪在一旁的淑贵人心脏一抽,又是一串泪水。
藏在床下的富怡贵人啧啧称奇,心中猜测已经了然。
顾怀萦收回思绪,抿抿唇,最终只是问了个不咸不淡的问题:“陛下……身体,如何?”
若是接连被抽取精气,必然重病身亏。
听皇帝刚才的声音,虽然的确是病了,但并未损伤元气。
所以……艳鬼……
大约还是有些分寸。
顾怀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此而开心,白猫仿佛感知到她的情绪,低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然而顾怀萦是开心了几分,在场的其他人却因为她的问题心脏突突了好几下。福禄跪在轿撵旁,当即低声道:“天圣女殿下,窥探陛下龙体是重罪。”
顾怀萦一愣。
“窥探”这个词对她而言还有点太难了。
但她听懂了重罪。
顾怀萦沉默着没出声,她身旁的淑贵人似乎终于冷静下来,静静瞥了她一眼,声音不再哀戚,带上了惯常的矜贵。
“果然……太后娘娘说的对,天圣女如今,对中洲了解太少,贸然为妃,只会闹出更多的笑话。”
“淑贵人。”皇帝的声音传出,带着一点严肃的制止,“看来你还没懂朕的话。”
“臣妾懂,臣妾太懂了。”淑贵人抹掉眼泪,锋利地笑起来,“我就是太懂了,所以才会一直……从我知道那个秘密开始,几乎就一直闭门不出,不愿意打扰你,也怕见到别人,会不小心说漏嘴……我知道自己愚蠢,比不上你们这些人,甚至比不上郭富怡那个杂种……”
“云婉言!”皇帝的声音几乎带上了怒气,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淑贵人,你心情不好,去找太后开解一番吧,不必留在此处。”
淑贵人将指甲掐进掌心,咬牙坚持:“但太后娘娘给臣妾的死命令是,必须将天圣女带走。”
她盯着轿撵,不在意自己的脸已经濡湿一片:“这是太后娘娘,对陛下的一片心。”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富怡在床下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云婉言这个一向没主见没脑子的居然能咬死一个点和那位杠起来。
真是……该说她成长了吗?
顾怀萦大约是唯一一个还活在状态外的人了。
她不大关心身边这位贵人到底是什么心情,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皇帝身体到底怎样。
本就是人生最后的日子,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劝劝艳鬼找个别人放弃皇帝,这些才是她这余生中仅剩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