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艳鬼在那轿撵之中,顾怀萦甚至可能会转身就走。
又是一段不知所云的争执,在场所有宫女太监已经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双眼睛两只耳朵,一个个就差把脑袋埋进泥水里。
皇帝终于叹了口气,回应道:“朕知道母后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朕此次小病,是因为魑魅魍魉作祟。”
淑贵人发出一声几乎像是胜利的笑声:“是,毕竟长公主殿下大病在前,太后娘娘深爱儿女,自然不敢有丝毫松懈,哪怕陛下只是个头疼脑热,对太后娘娘而言,都是天大的事情。既然上次天圣女帮上了忙,想必这次也不必推拒……”
皇帝淡淡地打断淑贵人的话:“既然太后和淑贵人如此担心用心,那就设祭坛在宫中驱鬼吧。”
驱鬼……
两个字就这么砸在顾怀萦本已经飘散到不知何处去的神经上。
她骤然抬头,死死盯住轿撵。
艳鬼就在里面。
就在皇帝的身边。
皇帝……这是当着艳鬼的面,在说什么荒唐之话?
淑贵人也被这不按理出牌的一句话得了个措手不及,原本贯通的思维像是突然被拧了个结,一下子接不下去了,偏偏皇帝仿佛还端的个从善如流,淡淡说道:“朕也并非不体谅母亲一片慈母之心,但比之天圣女,朕认为母亲大约会更愿意相信中洲之人。中洲奇人颇多,修仙修鬼者不甚繁几,并且朕听闻不少仙师道长因着天圣女入京,都集聚于都城,朕已经下旨放榜出去,召集仙道。”
顾怀萦仔细辨认着皇帝说的每一个字,缓缓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腕。或许是太过用力,白猫轻轻叫了一声。
她忽然卸了力气。
没错……正如南陵修鬼,中洲相似的东西也一定很多,就像昨日她和艳鬼出宫时遇到的那个身上带仙儿的小姑娘……若是真动起真格来,她虽能自保,但艳鬼却……
终究……艳鬼并非厉鬼,只是鬼中不那么强大也不那么凶残的存在,甚至……称得上一句弱小。
遇上了真的修行者,艳鬼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就是中洲的皇帝吗?
这样的皇帝,凭什么被艳鬼选择?
她该怎么做?
一切忽然到了需要她来做出某个选择的时候,到了她似乎无法再放任自由的时候。
顾怀萦的身侧,淑贵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巴着回道:“可是……陛下,怎么能轻信这种事?那些……那些狗头道士有几个是真的?都是一群骗人的神棍罢了……陛下龙体怎么能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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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贵人这话说得奇怪了。”皇帝不怒不动,声音冰凉,“相信鬼神之事,甚至要为此逼迫天圣女的,不是淑贵人和母后吗?”
淑贵人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眼眶里又一次溢出了泪水,但这回,她咬牙想把眼泪咽回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她知道的秘密,那是名门,是姑母只会告诉她的,关乎皇帝,关于长公主,关乎整个天下的秘密。
她以为,知道了那个秘密,意味着她被彻底地接受了,信任了。
整个后宫,只有她。
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喃喃问出口,声音极轻:“为什么呢……殿下……”
福禄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压低声音,提醒一般地磕了个头说道:“陛下身子还抱恙,既然事情已有定论,外头湿气重,差不多也该回明德殿了。”
皇帝应了一声,福禄高唱道:“陛下离……”
“等等。”
顾怀萦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太监的唱词。
她一步一步走向正要被抬起的鸾轿,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被福禄拦下。
皇帝的声音在对着她时,虽然还是冰冷,但深处总是更温和几分。
“天圣女……还有什么事吗?”
顾怀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将手指蜷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