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狱卒回答:“回赵主事,小人郑东。”
赵鸢道:“郑东,这些酒肉的来源,本?官不跟你们追究,但在典狱司,我是?主事,进不进得了刑部大?狱,你们说?了不算。”
她径直朝囚室的方向走去,郑东突然大?喊一声“赵主事来了”!
狱卒收贿放家人亲眷去牢里见囚犯,这并不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但这件事发?生在赵鸢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容许。
她杀气腾腾地往里走着?,倒不是?气怒,而是?因?担心。
她上任之前,刑部已?经?发?配了一波囚犯,如今里面关着?的,只有一位年过五荀的长者。此人是?先帝在位时的中书舍人,先帝亡故后,以拟假兆的罪名被捕,先是?被关入大?理寺,后又被发?配至边关服苦役,前些日子又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押回了京兆府的牢房,兜兜转转,最终被送入刑部大?牢。
二十年牢狱生涯无?人问津,如今突然有人来探望,赵鸢难免不多长心眼。
在长廊尽头,火光暗暗照亮一个身影,赵鸢看清那身影,停下了脚步。
她讶然道:“李大?人”
男人都是狗2
李凭云闻言回首,便看到一脸错愕的赵鸢。她因一时吃惊,忘了要挺胸昂首,人被身?上的制服压住了,赵鸢身?量不矮,却仍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若换作别人非要把自己塞进不合身的衣服里,李凭云大抵是瞧都?不会瞧一眼。偏生是赵鸢,这样薄的命,非要撑起她难以承担的厚重。
赵鸢很快收起自己惊弓之雀的神情,“李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李凭云微微一笑:“自然是来探望赵大人了。”
“李凭云,你不要骗我。”
她上前推开李凭云,囚犯恭顺地躺在地上的麻布毯上,双眼无?忧地合着,眉宇舒展。
赵鸢张口?喊对方的名?字,可她张口?瞬间,李凭云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他胳膊从赵鸢后侧环过,捂住她的嘴。
“只要你不声?张,他就是病死的。”
赵鸢转过身?,双眼猩红:“我们不能这样。”
“陛下给他的路,他不愿走?。我给他一衷毒药,他服了,是以死谋生罢了。我知道你想追究,可你要问谁追究?刑部大狱里关着的人,大部分是这样的结局,你若想追究,只能怪你自己来?错了时辰。”
“李凭云,你这是谋杀!”
李凭云轻笑:“那?你去?告我啊。”
赵鸢转头就走?,李凭云了解她的脾气?,她肯定会真的去?告他的。在事情闹大之?前,他拦住她,从腰间拿出一纸密令。
密令没有署名?,没有盖印,但她辨字能力一流,仔细辨认过后,确信这是出自女皇亲笔。
她猜到了李凭云是替女皇办事,问他时他也没有否认,可亲眼撞破,仍然?难以接受。
赵鸢并没不对朝廷报以过分理想化的期许,相反,她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她的祖父,乃开国勋臣,她的舅舅本是长安道总兵,在女皇登基前一年,突然?抱病还?乡,自此不再问朝事。
父亲那?些?老友,一个个被捕入狱,那?些?熟悉的叔伯们默默消失,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只是暂时地无?法相信,李凭云也是那?些?人。
那?些?以清白换权势,枉顾人命的人。
李凭云看?穿她心中所想,并不为自己辩解,他拎起赵鸢肥大累赘的肩头,道:“你那?里有针线么?我给你将这衣服改合身?些?。”
“针线是有,不过李大人,你给我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总得让我先处理了。”
李凭云是礼部上官,按规矩赵鸢该把他请入刑部会客堂里,但她没有。她将李凭云塞进了自己平日休息的官舍里,自己出门去?处理牢房里那?具尸体。
一般主事级别的官员是没有专门的官舍,但赵鸢是这里唯一的姑娘,孟端阳特地寻了一间空闲的屋子,给她当做官舍。
赵鸢想方设法地让自己不被特殊看?待,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想在男人堆里做事,不愿迎合,就避免不了被孤立。
官舍不大,李凭云三步就能丈量。屋里一切从简,床铺和书案,都?是最简陋的款式,李凭云能够想到,赵鸢若不为官,以她的身?份,这辈子也不会住进如此简陋的地方。
屋中最扎眼的当属塞满典籍的书架,赵鸢摆在台面上的书都?很规矩,四书五经,六艺史学。
狭小的空间容不得多?放一张椅子,李凭云只能轻轻坐在床沿。他明显感觉到身?下藏着一本书,李凭云不屑做鬼祟之?事,但赵鸢久久不回来?,他耐不住好?奇,从床垫下摸出一本书。
翻开残破的书封,李凭云看?了一眼,喉结滚了滚,耳根蹿红。
他飞快把书放了回去?,坐在床上喘息了久久,心神才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