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享受着这些追捧与呐喊,他的傲慢被?助长,他对押送的狱卒挑眉一笑,无限得意。
直到,那?个站在离人群百米远的伶仃身影,落入他的眼底。
她被?这些狂热的读书人和贱民孤立了。
自她被?送上?这条路第一天起,注定?是孤立无援的。她做不了真正的书生?,也做不了一个普通的姑娘。
她一席书生?白衣,迷茫地望着国子监的人群,直到,她看到缓缓而来的囚车,还有囚车里那?个傲慢的身影。
李凭云脸上?出现一抹讽笑,她凭什么来她凭什么以为自己?穿上?书生?的衣服,别人就会?把她当个书生?看待。她明?明?是个女人,一个连自己?婚事都无法?做主的女人,凭什么守护一个罪人。
李凭云想让她回去,但他嘴唇打颤,无法?说出半个字。
他知道,赵鸢宽恕了他。有她的宽恕,他才是清白的,可是可是,他前所?未有地感到罪孽深重。
她被?他推向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孤立无援。
李凭云轻轻说了声“等我”,他们?隔得太远,赵鸢看不到他的口型,只能看到他被?押入国子监的背影。
胜天半子1
今日的国子监问审,受审的人是以贱民身份欺世盗名?,参加科举,入仕为官的状元郎李凭云,审他的是这条仕途上的其?他人。有他的先行者,也有他的后来者。
这场审判的地点在国子监中央大?殿,大?殿中央,屹立着一尊三米高的孔圣铜像,在孔圣铜像后是一颗活了三百年的古榕树,它见证了两朝三百年间选官方式的变革。
鱼符是大邺官员身份的象征物,太傅问审之后,判李凭云无罪的官员,便把自己的鱼符挂在那株古榕树的树枝上。
问审尚未开始,古榕树上已经挂了一枚鱼符,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鱼符为金制,五品以上的为银制,其?余的为铜制,那是一枚银色的鱼符,阳光掠过它的表面,迸发出一层刺目寒光。
那是一枚新制的鱼符,不必猜,百官也知道他隶属于新上任的中郎将,裴瑯裴侯,过去长?安城有名?的纨绔。
这位裴侯承袭安都侯府爵位,他的祖辈都是安西的大?功臣,其?身份尊贵,并非普通官员可?数落。
陈国公领着尚书省众官员站在孔圣铜像右侧,他问今日的主审官赵太傅:“太傅,问审尚未开始,裴侯就把鱼符挂在了树上,是否不合规矩?”
这样的问审是大?邺头一遭,没有可?参考的先例。
赵太傅不慌不忙走到孔圣铜像脚下的鹤膝桌前,拿起上面盛放着的圣旨。
“依陛下同中书商议出来的规矩,并未规定悬挂鱼符的时机,没有不合规矩一说。”
在陈国公鹰眼追视之下,赵太傅合上了圣旨,放回原处。
这时裴瑯道:“我与李郎中相识于边关太和县的穷乡僻壤里?,他在那蛮荒之地?垦出片片绿野,这鱼符,我是替太和县百姓替他挂的。”
一只鱼符挂在树上,多少显得寒酸可?怜,对陈国公并不造成威胁。
陈国公不再追究,赵太傅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他眼前的这幅圣旨,打开后,竟是一片空白,上面什么都没写。
他凭着多年经验揣摩女皇的意思,实在揣摩不透,看来今日只能听天?由命。
这整一国子监的大?臣,光尚书省就占了一半。依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李凭云都赢不了,更何况,国子监那四方镇守的禁军,都是陈家人培养出来的人,有武力镇压,谁还敢帮李凭云?
朝廷里?的破事,无非你争我夺,已很难嚼出新鲜感了。今日实在是个?例外,李凭云被禁军押送上前时,所有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包括赵太傅。
赵太傅不上朝,他对李凭云的了解还仅限于四年前的科举,至于他这几年的情况,只听旁人提起过几句。孟端阳说,此?人为人倨傲,但做事有分寸,知进退,是个?异常聪明的人,府上的管事忠叔说,这是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难怪小姐喜欢。
那些听闻此?刻化作了一个?具象的人。
他身穿一席低贱的白衣,被剥夺了发冠,但白衣素洁,黑发如云,昂首向前时,目空一切。
今日汇聚在国子监的大?臣,都是所谓的国之栋梁,他们要?出身有出身,要?党羽有党羽,就连自己这样慎独的官员,为官多年也难免有一两个?朝中好友。
那个?名?作李凭云的贱民,他只有他自己。
赵太傅听说他生?父是个?船户,而国子监是大?邺最高的学府,从?那艘船上走到国子监,他其?实已经赢了。此?刻他跪在百官的目光中,被低视,被嘲讽,可?他不低头也不折腰。
有些人跪着,也能顶天?立地?。
赵太傅道:“李凭云,洛川县令举证你身份尚为贱民,未曾赎身,可?为实情?”
李凭云从?未否认过这事,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贱民身份供认不讳。百官面前,依然如是。
他回道:“是为实情。”
在世人心中,贱民就该是自卑的,是低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