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却不是那样。
他刺目地?笑着,不卑不亢。
中书省官员中发生?一阵异动?,有人道:“他是在嘲讽我们么?”
嘲讽他们一帮酒囊饭袋,靠着几代祖宗的荫庇,混的还不如他一个?贱民。
赵太傅又问他:“五年前,你伪造良民身份,参加洛川县秋闱,可?为实情?”
李凭云道:“是为实情。”
赵太傅:“你以贱充良担任朝廷命官,欺上瞒下,可?为实情?”
这一条,其?实是不属实的。他殿试之后,就向女皇禀明过实情,当时赵太傅就在女皇身侧,女皇近臣,都知道他的身份。
何谈欺上瞒下。
李凭云目光与赵太傅对上,道:“是为实情。”
赵太傅沉默一阵,走向百官面前,“李凭云对贱民身份供认不讳,诸位可?还有要?问的?”
李凭云的坦荡使?得诸人一早准备好的腹稿做空,陈国公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吱声,他冷笑道:“这李郎君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陛下被这么一个?货色蒙骗,也情有可?原。”
赵太傅道:“陈尚书,勿妄论圣上。”
他看回李凭云,“李凭云,你可?有话要?说?”
李凭云和赵太傅对视时,他陷入了短暂的放空。
他突然想到了赵鸢。很快,他逼自己集中注意力。
抛开赵太傅是当朝唯一官居一品的大?臣不谈,其?本身的学问也令人臣服。李凭云道:“太傅是天?下之师,学生?有几处不解,想请太傅答疑解惑。”
赵太傅回想起四年前那场殿试,他见证无数次科举,围观了那场殿试,也会?兀自感慨:李凭云之后,大?邺再无状元郎。
他对李凭云的发问不敢掉以轻心,慎重道:“只限你三问。”
李凭云淡淡道了声谢,然后发出第一问:“请问太傅,何为士?”
“士,既读书人,孔夫子之前,在卿大?夫之下,庶人之上,擅六艺者统称为士,孔夫子之后,士人不争轻重尊卑贵贱,而争于道,读书求道者,皆可?为为士。”
李凭云的第二问是:“大?邺律法可?有明文规定,不准贱民读书求道?”
赵太傅道:“高祖立国,尊崇儒道,伸张有教无类,并未有此?规定。”
李凭云的第三问是:“贱民可?以读书求道,科举明文规定,士子可?投牃自荐,却又禁止贱民应举,请问是贱民读书问道错了,还是律令矛盾了?”
眼看赵太傅没有回答这一问,陈国公提醒:“太傅,此?贱民擅长?诡辩,可?别被他绕进去了,科举明文规定贱民不得应举,防的就是这种有些小的才能,却没德行之人。”
刘舍人亦道:“咱们这些臣子,都是官学出身,一步步考功上来的。不敢说自己学问做的多好,但一颗忠正之心,上无愧于君,下不惭于民,那贱民是在何等处境下长?大??娼优!奴仆!隶卒!不能让一滴墨,污了满池清水。”
刘舍人是赵太傅的学生?,他的话,八成就是赵太傅的意见。
赵太傅扬声道:“诸公可?以开始判决了。若认为李凭云无罪者,请将自己的鱼符挂在树上。”
整个?国子监沉寂了很久,蝉鸣声也逐渐式微。
一个?身影上前将自己的鱼符挂在树上,打破沉寂。挂鱼符的人是御史台的高程,众所周知他同李凭云交情深厚,若这时他不站出来,倒是太过忘恩负义了。
此?外,便没有了。
几只鱼符在风中摇曳,显得孤单。
礼部有几个?受过李凭云恩惠的官员,想要?把自己的鱼符挂上去,但树下持刀的禁军让他们望而却步。
陈国公不耐道:“既然满朝上下只有裴侯和新科状元二人挂了鱼符,多数大?臣认为此?人有罪,太傅,定罪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赵太傅身上。
他用二人交谈的声音问道:“李凭云,你可?还有要?说的?”
李凭云无声地?摇了摇头。
赵太傅秉着一口气,环顾四方。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没有半点?悲悯。
众目睽睽之下,赵太傅解下自己的鱼符和腰带,然后将自己的官服脱下,一片哗然,李凭云也不知赵太傅这是何意。他将自己的官袍叠地?四方四正,置于孔圣铜像下,又将自己的发冠摘下,置于官服上。
“夫子在上,学生?以衣冠为凭,证实此?子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