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一个多月前与观慈音再度相逢,他在结盟大会的顶楼看着像蝴蝶一样一跃而下求死的观慈音,便想了起来。
他记得观慈音。
十年了。
观慈音,父亲没有那么好的。
“你关了他十年,你把我,从他的记忆里抹除了整整十年,他把我忘了,他只记得你,只能依赖你,父亲,这不公平。”阎玫低了脖子,像是把自己的傲骨对着楼遗月低了。
高瘦的躯体像一只狼,漆黑的军装让他看上去不好相与,可他却十指紧攥,小臂肌肉绷紧,像在沉默里决定了什么。
良久,阎玫咬了咬牙,他看着楼遗月,看看着这个曾经和他妻子有十年时间相处的,亲密无间的主人,看着对他有二十年养育之恩的父亲。
“不管你为了什么让他跟我结婚,我都不在乎,父亲,我和你,都认识他整整十年了,我与他的相处,并不比你少,你为什么觉得你最后会赢呢?我才是他的丈夫。”
“放过他。”阎玫喑哑道,年轻的嗓音里满是恳求,他对父亲还是有那么一点驯服感,如幼狼在向年长的狼王交递王位般渴望。
“狂欢城我不要了,你把他自己还给他,我带着他离开,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了。”
哗啦。
莲花台上的白纱被飓风冷冽绷直在半空缠绕发出破空的凄厉声,白纱的阴影洒在楼遗月的脸上,他半张清雅的面容掩盖在黑暗里,半张瓷白的脸含了慈父的目光,无声看着阎玫。
“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能为了一只omega就放弃一切。”楼遗月慢慢道。
“你认我做儿子,是你需要我,狂欢城需要我,我认你做父亲,是我要你的权力,地位。”阎玫话锋一转,猛然放缓语速后字眼越来越轻。
“可我现在不要了,我现在只想保护他,当我一个月演戏演够了,演累了,我不想当跟他一个月前初次相见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当陌生人?为什么要当没有一丝羁绊的陌生人?我和他……分明十年前就认识了,是你让他忘了我。”
“因为你嫉妒。”阎玫笃定道。
楼遗月指尖抚摸佛珠,佛珠遮掩的手腕隐隐有黑色的符文浮现。
“你嫉妒他会爱上我,而永远不会爱上你所以四年前你把我送上战场,你抹除他的记忆。”阎玫还在跪着,他到底是楼遗月的儿子,跪下后也没有一丝狼狈,少年意气里全然是袒露的野心,金瞳的光芒如烈阳,烧灼开着昏暗的夜色,神佛的睥睨都无法蒙蔽他自身的肆意横行。
阎玫是个无耻的混账。
楼遗月眼珠轻移,盯着阎玫。
“父亲,你老了,你与我相比毫无胜算,我才是能陪他的人,我是他的丈夫。”阎玫的鲨鱼齿锋利得惊人,在薄唇间如见血封喉的刀刃。
少年人生得白,鼻梁高,一开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疯言疯语。
“父亲,我在此以我的一切买下他的牢笼。”阎玫掌心扣地,他俯了身,对楼遗月,对他的父亲做了生平第一次的跪拜叩首。
“您成全我吧。”
楼遗月松开佛珠,修长的洁净手指慢慢向上,他摸着他自己那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玉白扣子,扯开后,露出清瘦的锁骨,和一道环截脖颈与肩颈的一条拿黑线缝合起来的线。
楼遗月的脖子曾在四年前被阎玫砍断过,阎玫当时因为观慈音被他欺负狠了,阎玫发了怒,一刀砍下他的脖子,拿他的头颅递给观慈音,向观慈音求婚了。
后来楼遗月抹除了观慈音的记忆,他不要观慈音记住阎玫,他要阎玫与观慈音的十年相处都白费,他要阎玫与观慈音变为陌生人,他要观慈音变得狠戾无情,要观慈音以杀了阎玫为目的接近阎玫。
这是他对阎玫,对自己儿子,这个冒犯自己所有物的孩子的教训。
再后来,楼遗月想了想,他的儿子那么想和观慈音结婚么?那就把观慈音嫁给你吧,嫁给你,让他怀上你的孩子,再让他亲手杀了你。
那个孩子会是我和他的。
而不是你和他的。
“我的儿子,还想再杀我一次么?”楼遗月指尖抵唇,眼珠慢慢上抬,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在捕猎一只傲慢的幼狼。
“杀了我,我会带着观慈音,一起死。”
阎玫抬起头,跪着,注视楼遗月。
“阎玫,不是让我给他自由吗?我可以给他,但他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做啊。”楼遗月慢条斯理地用君子语调说道——
“那就是,怀上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