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至多只能和自己的好友聚在?一起,骂骂那个?碧眼小儿。
可当御史台的动?静一日大过一日,诏狱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便有人?再也坐不住了。
即便他简在?帝心又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老底掀出来吗?
不如?想办法将他扳倒。
弹劾新任御史中丞的奏疏雪花一样,飞到了君王的案头。
楚灵均只置之一笑,含笑看向坐在?对面的异族文臣,叹道:“含章的棋艺,近日见涨了不少啊。”
洛含章道声谬赞,温顺一笑,手下的攻势却越发凶猛。修长的手指捻起莹白的棋子?,不紧不慢地与黑子?展开又一轮的搏杀。
不能输得太?难看,也不能赢得太?利落——这大概是绝大多数臣子?秉持的信条。因为?输得太?难看,会让皇帝觉得你能力不行;而赢得太?利落,又难免惹了君王不快,只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力求稳妥再稳妥。
精明的谋士怎会不懂得这样的道理。但他还是没有收敛自己的锋芒,毫不示弱,步步紧逼。
他最终赢了这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侍奉的主君虽说在?战场中频有奇计,但于棋之一道并不擅长。
对面的人?输了棋,可不但没有沮丧之色,反而开怀大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以皇帝的胸怀,并不会在?意一局小小的棋。况且,眼前人?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通过这四?四?方方的棋盘,通过这黑白二子?的厮杀,缅怀在?战场中纵横驰骋、运筹帷幄的日子?罢了。
异族青年恭谨地垂了眼眸,也弯眉笑了起来,为?了附和皇帝,也为?自己的猜测成真而欣然。
“我棋艺不精,让含章见笑了。”轩轩若朝霞般明艳的女子?莞尔道:“卿赢了棋,想要什么彩头。”
洛含章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拱手道:“实不相瞒,臣看中主君这方松花御砚很久了。”
楚灵均笑骂一句,令人?将那方砚台收拾好,又从私库中取出不少绫罗丝绸,一并赐给了他。
洛含章谢恩之后,便行礼告了辞。即将退出殿外时,却忽然遇上?了一名仪表风姿俱不凡的青年人?,秋波漾漾,在?其眼眉;绿竹猗猗,在?其风骨。
为?其容貌气?度而惊叹的同时,更为?这人?的特?殊而惊叹——竟能不经通传,直接进入皇帝的临华殿。
“这是乐安王殿下。”引他出去的宫女忙为?他介绍。
洛含章挂上?完美的笑容,抬手见礼:“臣拜见乐安王殿下。”
四?周安静了一瞬,这位乐安王似乎在?观察着迎面走?来的青年,“免礼。”
语罢,便转身进了内殿。
洛含章起了身,继续缓步离开。即将踏出正殿门的那一刻,却忽然回了头,审视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素不相识的乐安王,似乎对自己抱着某种……莫名的敌意。
相思苦(四)
“怀安!”
一踏进内殿,女子略带惊喜的声音便传到了耳边。
楚怀安由衷一笑,心中的不快总算稍稍消减了些。
“怀安怎么来了?”楚灵均含笑坐起身来,殷勤地上前拉他的手。
“怎么与我这般生分?都说让你不要行礼了。”楚灵均无奈低语,话中虽有?不满,却绝无怨怼。
“礼不可废。”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被人手拉着手一起坐了下来。
“有?什么不可废的?都是自家?人。”楚灵均支着手看他,眉眼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青年一身苏绣月华锦衫,袖口处兼饰以雅致的竹叶暗纹,恰好与他束发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越发将人衬得丰神俊朗、郎独绝艳——而这一身行头,都是经她手送过去的。
她越看越欢喜,暗道自己可比那不靠谱得爹会?养人。
“长乐宫里那位……”楚灵均犹疑一瞬,撇嘴道:“太上皇想见你一面。”
“我……”青年眸光一颤,不自觉地别?开了眼,艰难地组织语言,“既是太上皇有?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灵均将人的手握得越发紧,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若想去见见,那我便和你一起过去请个安,若是不愿,也不用勉强自己,总之有?我陪着你。”
她轻轻附在他耳边,悄声安慰道:“现在可是我当家?,谁也不能为难你了。”
楚怀安一颗心简直快跳到嗓子眼上,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样?,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