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之后,各官衙便封了印。除了少数留下值班的官吏之外,绝大多数官员都迎来了难得的假期,或约上三五好友出游玩乐,或与家?人围炉夜话。
而像吏部尚书?这样的大员,一般来说,是?绝不会在春节期间轮值的。只有?那些初入官场、资历尚浅的新人,才?会在?这样的时间被排班。
所以,当皇帝陛下巡视衙署,却发现在吏部官衙值班的人是?楚怀安时,神色凛然。
“他们排挤你吗?”楚灵均眉梢微动,语气不辨喜怒。
楚怀安正拱手见礼,闻言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她为何会生此疑问?,温声答:“今日原是?臣手下的司务值班,只是?,她初入京城,家?中又有?双亲需要陪伴。臣便替了她。”
“你倒好心。”好不容易能歇歇,还给别人值班。
“举手之劳而已。”楚怀安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悦,补充道:“左右臣也无事,便全了她这一番孝道。”
——怎么便无事了?
这话堪堪要出?口,又被楚灵均咽了回去?。仔细一想,他确实没什么知交知己,又向来不与安王府那边亲近。算起来,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几乎是?孑然一身。
楚灵均放缓了语气,道:“巧了,我一人在?临华殿,也是?寂寥得紧。卿放值之后,到?临华殿用晚膳吧。”
明日除夕,不但要祭天、祭祖,晚上还要在?嘉德殿大宴群臣。大年之后,又要接见四方封君与宗亲勋贵……这年过?得,反倒比平时还忙碌,连与自己喜欢的人单独吃个饭也无闲暇。
楚灵均见青年垂眸不语,当下便要再劝。
“臣领旨谢恩。”
皇帝微睁清眸,欣喜地挑了挑眉——自那日把话挑明之后,他便越发躲着自己。没想到?,今日倒是?答应得痛快。
“嗯,我等你。”她莞尔一笑,没再打扰他办公,带着身后的几名侍从接着往中书?、尚书?两台巡视。
今岁的冬天实在?寒冷,今日尤甚。
呼啸的北风穿堂而过?时,楚灵均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氅衣,低头绑系带事忽而又想起路过?兰台时,那小吏身上披着的单薄衣衫。
观那人衣着,想必家?境不会太好,便想吩咐随从赐下些被褥衣裳。话到?嘴边,却又拐了弯。
“吩咐尚食局与尚衣局,备些姜汤、火炉、被褥,赠给节下值夜的臣工。”
跟随的女官听?了,欢欢喜喜地应了,连声称赞陛下体恤臣民。
楚灵均微微一笑,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径直踩着积雪回了临华殿。
入殿之后,她将身上沾染着寒意的大氅解下来,一面搭在?翡翠屏风上,一面叮嘱清瑶让御膳房多备些楚怀安爱吃的菜。
清瑶颔首应了,转身离开时,又听?陛下含笑道:“再去?泡壶兰雪茶。”
久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尚仪女官,已鲜少看到?皇帝这样的笑容了,心中宽慰不已,欣然领命。
楚灵均复又坐下来,提起朱笔回复案上堆积的折子。那些紧要的奏章,早已被尚书?内省的女官们?提前挑了出?来,剩下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若在?以前,皇帝陛下是?最不耐这些琐事的。
今日却是?前所未有?的宽容。连带着对那位三天上了四道请安折子的渤海郡守也顺眼了起来,悠悠提笔,表示自己十分安泰,同时礼尚往来地问?候了对方一番。
楚怀安入殿时,她刚巧批复完了折子,懒懒地倚在?凭几上,端起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
“怀安来了。”她弯了弯眉,抢在?对方前头免了礼,请他在?身边落座。
楚灵均正要询问?对方是?想先用些糕点?,还是?提前用膳,便听?小黄门?来禀:那位被她派去?赈灾的洛含章已然回了京,正侯在?殿外,等待复命。
钦差回京之后,确实应该在?第一时间前来禀告。但皇帝陛下瞥了眼窗外的天色,难免在?心里埋怨洛桑那厮忒不会挑时间。
她有?心想让那人先回去?休息休息,改日再来复命,但一琢磨,又觉得此举还是?不妥。
“臣忽然想起衙中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恐怕要少陪了。”汁源由。扣抠群肆贰儿二午玖亦伺启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身侧的青年适时起身拱手,温温和和地说道。
楚怀安行事,是?何等缜密,怎会有?纰漏。楚灵均不用想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她拉着他重新坐下,“云州情状,早已具呈纸上,不需多言。我就是?见见他,单纯劝勉几句,用不了多久的。怀安在?这等等我,马上就好。”
青年拗不过?她,只得留下,但并没大大咧咧地留在?殿中,而是?避至屏风之后——尽管楚灵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回避的。
她在?心中悠悠叹息一声,令侍人将他最爱的兰雪茶以及几碟糕点?端了过?去?,这才?正了正衣襟,接见许久未见的臣子。
来人一身朝服,周身似乎还带着连日赶路的风尘与倦怠,只一双碧色的眼瞳,依旧明亮而澄澈。
“爱卿为国奔波,着实辛苦。”她亲下台阶,笑盈盈地扶起了跪拜于?地的臣子,一如每一个礼贤下士的君主。
“臣幸不辱命。”洛含章顺着对方的力道缓缓起身,开始按着规矩禀告此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