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内院,林知秋拄着竹杖正候在屋门前。
他今日穿一身月牙白的绸衫,外头拢了件厚实的绒袍。闻见欢笑声响,微微朝院子门口仰头张望,而后轻轻抿起了唇。
裴出岫快走几步过去,正是忧心他受不得寒冷夜风,就见男人试探着竹杖点地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屋前有几级石阶,她眼睁睁看着他踩空石阶,整个身子歪斜着倾倒。顾不得芳草还在院子里,她使了轻功三两步飞身过去,堪堪托住了他纤细柔韧的腰肢,将人安稳地拢在怀里。
林知秋心有余悸地瞪大眼眸,倚着她的肩头仍在低喘,声音分外局促微弱,“今晨芳草才嘱咐过的,方才我……怎么一下子就记不得了……”
芳草端着糕点匣子,怔怔立在院子门口,眼前那一幕差点令他也散了三魂七魄。
要是林公子跌出个好歹,他怕不是要被主子连着铺盖给扔出宋府去了。
如此一来,望着裴出岫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仰。
那嗖得一下,好俊的功夫,犹如戏台上攥着飘绫飞来荡去的武角还有话本里隐姓埋名深藏不露的侠客。
裴出岫搀着他进到屋内,幸而踝足倒是未伤,否则又得在榻上静养伤势。
男人还在懊恼地低喃,“白日里已能走十步之远了。”
“慢慢来,莫要心急。”她也吓得不轻,微薄酒意都散到九霄云外,此刻方缓下心神,“往后还得令芳草陪着才能拄杖行走。”
林知秋咬了嘴唇,低低应了一声。
芳草端来两盏暖茶,问裴出岫可用了晚膳?
“今日立冬,小厨包了好些饺子。”
他的盛情发自内心,裴出岫遂未推拒,不过倒是先发问,“林公子今日可好生用膳了?”
芳草笑吟吟地回,“用过了,自裴大夫您来过后,这几日用膳公子可是尽了心了。”
男人面颊发热,微别开脸,低垂了眼眸。
昨日夜里,就在此处,他对她说如今她是他的盼望。
可是,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待他,到底与旁人不同,可她不会在京城久留,往后也不知会在何处漂泊。
这些年来,她已习惯了四处流离,不敢对一个地方生出半点依属的心思。
属于她的,终究也会离开她,不如从开始就不要期盼。
待芳草离去后,裴出岫紧了紧攥拳的掌心,低声问他,“腰上的伤还疼吗?”
男人依旧垂着眸,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许是那桂花酒上了劲儿,浑身渐渐烫了起来。
裴出岫克制着平静地移开眼眸,她又定定瞧着那面屏风,“今日宋二小姐来沐春堂寻出岫。”
林知秋抬起了眼眸,乌黑的桃花眸被烛火映得柔亮。
她的声音不自觉有几分低沉紧绷,语气尽量显得柔和,“平洲来了书信,也有要捎与林公子的。”
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这番话是由她来告知。
三年前,他以琴乐之艺得明月夜戚舫主好心收留,宋二小姐亲至明月夜送来一封书信。
与他盟定婚约的宋府小姐已另聘了伯爵府的公子为夫,不日便要离京远调平洲。她在书信里曾言愧对于他,此生无颜见他。
心中并非是不落寞的,只是比起他过往承受的伤痛,至少他二人中尚有一人能得一个颇为圆满的结局。
林知秋几次提笔,都迟迟落不下去,终是淡写轻描地提了几句祝词。